嫌呐!”
杜太爷微生同情,然而话却很难听:“你看你,儿孙满堂有啥好嘞,你推我我推你,这个有气那个有灾,谁都想躲一下懒,我就指望珍卿一个,她谁也推不了,我就靠她……”说着杜太爷有点幸福地傻笑。
姑奶奶气得把茶杯砸过去,恼恨地咬牙:“你少给我嚼蛆,滚回你的大城市去。”
杜太爷撇撇嘴说:“珍卿天天操心你,有时候想起来还哭,我要是不带你一块上城,她不能依我。你不跟我走,我就片在你屋里头。”
新郎倌的二妹杨若云,看到新郎倌站在院外廊上,出神地看着头顶的艳阳天。心里忽地一个咯噔。她在她丈夫的脸上,仿佛也看过这样的神情:就算你和孩子在他身边,你柔情蜜意地跟他讲着话,孩子咿咿呀呀地弄出动静,他的心却不知飞哪儿去了。
杨若云一瞬间心乱得很,想不清自己哪里做不好,惹得丈夫就是不满意她,却又从来不跟她明说。连他的亲大哥对新大嫂,竟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满。她这回到娘家听她娘哭诉,说大哥宏云喝了洋墨水回来,整个人都变化了,新娘子等了他这么些年,跟新娘子同龄的都要抱孙子,而大哥他竟还想背信弃义地悔婚,说多少钱都愿补偿人家。
早些年大哥就想过要悔婚,一回回被祖母爹娘拦阻下。杨若云甚至在想,也许正是想着要悔婚,大哥才拖到而立之年才迎娶大嫂。
杨若云黯然心慌一刻,想着自己来是为什么,便走上去跟大哥杨宏云说:“大哥,父亲叫你出去与亲友敬酒。”
杨若云这才惊骇地发现,她大哥泛红的眼中,竟微微地噙着泪花儿。杨若云觉得心都震碎了,原来大家都看好的亲事,大哥真是如此地不情愿,才有这么痛苦的神情。
她蓦然想到自己的丈夫,想他要娶她前是否也如此,可她出嫁前满怀着美好的憧憬啊。她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扯着大哥的袖子,本来想大声质问他,回头瞅一眼内院那里,又只好压低声音:
“大哥,大嫂极是贤惠孝顺,早先我坐双月子,叫娘给累病了,她亲自过来服侍的娘,直到娘病好了才回去,人家那多闲言碎语,她为尽孝竟是顾不得……大哥,大嫂没有啥不好,你就恁不中意她?”
杨宏云含着悲伤的面容,温润地笑着看他的妹妹:“她没有错,我又何尝有错?男男女女在一处,并非只关上灯生孩子,一年年对着柴米油盐酱醋茶,好歹能说出知心的话吧,可她却连字也不认得。……”
看着妹妹惊恐哀求的眼神,杨宏云似是沉痛又似释然:“我原指望补偿她许多钱,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却没想到,我不娶她就是叫她去死,长辈们也没脸做人。我只好担起我的责任。——妹妹,你把心放回肚子里,我不会欺负你大嫂,也不会叫姑爷欺侮你!做兄长的本当为你撑腰。”
杨宏云看妹妹哭得厉害,晓得她也有一腔委屈和痛苦,可如今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他叫若云回房歇着去,别站在大太阳底下晒,他顾自迈开大步向前面敬酒去了。
杨若云莫名停驻一会儿,到大哥的背影也看不见,她也学大哥抬头看这响晴的天气,明明是暑热蒸腾的时节,她的身上心里却寒嗖嗖的。她想起丈夫也在心里发寒,她似乎想不通做错什么,似乎又想清明一点什么。反正这个朝代改换了,流行的东西和人物也不一样了。
杜太爷的要紧事
目送大哥上前面给亲友敬酒, 杨若云莫名停驻一会儿,到大哥的背影也看不见,她也学大哥抬头看这响晴的天气, 明明是暑热蒸腾的时节,她的身上心里却寒嗖嗖的。她想起丈夫也在心里发寒, 她似乎想不通做错什么, 似乎又想清明一点什么。反正这个朝代改换了, 流行的东西和人物也不一样了。
杨若云从旁边的院子走出, 往她父母住处去的时候, 发现堂妹若衡挺着个大肚子,站在他二哥昱衡的门外,旁边是她二哥的念书丫头。若云、若衡两姊妹远远地点头, 若云继续朝后面大院落走。
走到她娘的寝房里头,若云听见她外婆气恼地哭着嚷:“……我叫姓杜的贼老汉瞧瞧,我一门儿的三寸金莲, 到大城上也照样吃香结贵, 叫我们莹莹、玉玉都裹好, 找最好的吴婆来裹儿,我们几辈人都是她, 吴婆手艺好着嘞, 保准城里男子见了也爱——”
她两个儿媳妇也附和她,但总能看出一点犹疑, 珍卿她大表娘脸色有些憔悴, 心不在焉的, 并没有附和亲娘的意思。
那高老太太说着气势十足, 现在已经安排起儿媳, 说回家去就要找吴婆子准备。高老太一见外孙女若云来, 看看若云她娘怀里的外孙女,就对着杨若云说:“你家这小韵贞,四岁也望五岁,我也叫吴婆子上你那——”
若云却悚然地打个寒战,下意识否决她外婆:“不行,我们韵贞不裹脚,打死也不叫她裹脚,她爹不愿意叫妮儿受罪,说再大些就送幼稚园去。睢县城里有个启明学堂,她爹说梁士茵校长多厉害,秋上就把韵贞送到启明学堂的幼稚园。”
若云的娘怔怔看着她,喃喃念叨着说:“启明,启明,是小花那个妮儿念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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