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亲爹断绝经济,一个人苦苦支撑的日子里,宝荪多少夜里不能睡去,不断想他为何到如此境地,为什么至亲之人,转眼间如此翻脸无情,有时候想得好像世界都要崩塌,有时想着干脆回去吧,只要回去服一个软,就不用过这忍饥受冻的日子。
可是宝荪每回想到娘,都会觉得悔恨无边,他是如此地痛恨自己,无法忍受向害死娘的人服软。
明明珍卿多次提醒过他,明明他曾经有机会救他娘,可他是个混混沌沌的大蠢货大傻子……
他是如此地厌恶自己,可他娘却那么爱他,因为爱他,忍受这么多年猪狗不如的日子。所以他打算不死了,哪怕还要过猪狗不如的日子,哪怕要趴在地上像狗一样活着,他也决定不死了,就当是为可怜的娘活着吧。
珍卿想到一句“虎毒不食子”,她原来觉得李家人再糟糕,总不至于对宝荪这根独苗不好。没想有人做爹做得这么绝,比杜教授这个爹还绝。
原来到头来,还亲娘的死给宝荪当头一棒,让他在一夜之间长大了。而宝荪醒悟得太晚了。
宝荪他娘是礼教的牺牲品,是个全然不晓得反抗的工具人,珍卿早就不对她抱希望。而宝荪也醒悟得太晚了,若宝荪是聪明通透的人,愿意冒险带他娘逃离苦海,珍卿会一早帮助他们母子,甚至村上的人也会有人愿帮忙。
可是宝荪他奶他爹他姑全是恶人,而宝荪又是点不醒的糊涂鬼,珍卿若贸然劝他们母子离家,在杜家庄那样的地方,罪名就可大可小了,搞不好弄个拐带人口的罪名,他们祖孙非惹得一身骚不可。
珍卿默然看向沉黑的夜,她承认她没法做个圣母,没法以自己的安全和前程作代价,无条件地帮助稀里糊涂的人,面对自己的冷漠她并不好受,可是如果再来一次的话,她大约还是这样的选择。
宝荪他娘已经没了,她今后尚可以好好帮助宝荪,让他成为有希望而能自食其力的人。
回到楚州路杜宅之后,给宝荪暂住的房间已收拾好,就是去年杨家二表伯住的那间。珍卿叫老铜钮教他用房里的东西,帮他洗澡并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
三哥跟珍卿在阁楼上说话,三哥问她宝荪从前的性格,珍卿靠着他肩膀闭目养神,有气无力地讲起从前。
小时候,她在杜家庄有三个小伙伴。血缘最近的是族长家的玉荪,然后是同族的玉理,还有个傻乎乎的李宝荪。珍卿跟玉琮关系最要好,不但因玉琮待她尤其好,还因他们见识更接近,脾气也相投,交谈玩耍都比较合拍。跟玉理和宝荪稍微远一些。
宝荪小时候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傻瓜,珍卿其实忌讳跟太傻的人玩。所以对宝荪是若即若离的,只不过他一直没有省觉。
陆三哥本来担心,小妹给自己找了一份重担,这样一听反而放下心来。一个养尊处优的地主家少爷,过度宠爱使他心智发育缓慢,不免会稀里糊涂地度日,但他明白残酷的生活处境后,能够决绝地离开旧家庭,说明他精神上已开始独立,这样反倒让人容易帮他的忙。
陆三哥问珍卿打算怎么办,珍卿说明天会跟宝荪谈一谈。然后珍卿搂着三哥脖子,问他:“亚新旅馆的老板和老板娘,三哥,能不能给他们小小的教训。”三哥摸着她的头发,满不在乎地说:“这个容易,请蒋探长给下面递个话,他们就能哑子吃黄连。”
若非碰巧她已经回城,而袁妈及时告诉了她,珍卿心有余悸地想,这么冰冷的寒夜,宝荪无论把自己浸在水里,还是顶着一身湿衣坐在室外,到明天他还能有呼吸吗?珍卿在心里叹着万幸。
而且以后来自睢县的人,要不要接待留住他,她和杜太爷若都不在,应该由袁妈和老铜钮拍板,不了解情况的胖妈,根本不能叫她有资格拿主意。胖妈还在谢公馆没回来,等她回来必须耳提面命一顿。
第二天去医院,陆三哥没有再作陪,珍卿问宝荪对将来怎么打算。真是没有想到,珍卿觉得是小傻瓜的宝荪,在来海宁之前已做过职业规划了。他想念免学费的专科学校,能尽快完成学业开始工作。这与三哥的建议不谋而合。
如果宝荪想念大学,或者有更远大的展望,三哥说,可找老师帮他提高学业成绩,然后再帮他申请奖学金,但这样做可能会旷日持久,长期接受别人的帮扶,宝荪的心态许会发生变化,或者是自尊心受不住,或者是产生依赖心理。但如果他愿意上免费或学费少的专科学校,三哥的门路就非常多了。
“那你对啥感兴趣?师范、医学、警察、工业、律师,说一个你感兴趣的?”
宝荪眼中水光闪烁着,犹疑了一会儿,低下头告诉珍卿:“我想学师范专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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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si姐离家去国
宝荪说想学师范专门, 珍卿略感疑惑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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