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话也不能讲得太白,只好委婉地道:
“祖父,都晓得我后妈家富得流油,多受人羡慕尊重。你不晓得,那我们国家官府的人,还有贪财的洋鬼子,找个油头就来诈我后妈的钱,前后已经诈走几十万银洋……”
杜太爷的小眯缝眼儿,霎时间瞪得像铜铃,他不敢相信他的耳朵:“这败家娘……人家要她就给啊……”
珍卿给他讲这其中的厉害,说不给的话,那当官的就找地痞流氓,绑架你的儿子孙子勒索,不然就污蔑你是奸商,要么就说你通军阀通□□,叫警察给你丢进大狱,想咋样拿捏就咋样拿捏,到时被榨去的钱更多。
杜太爷听得傻眼了,他没想到后儿媳家大业大,也受当官的祸害。他倒真被珍卿吓唬住,惊惊愣愣地要往外走,临要走出门时又问:
“你中意红木还是黄木啊?”
珍卿说随便哪种都行,杜太爷叨唠着“难办”,晃荡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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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清早在花园里,谢董事长看着二女儿发呆,烟都烧到她指缝边上,烫得她下意识甩掉,又蹲下捡起烟蒂,丢进烟灰缸里头。
谢董事长抚额长叹,有点颓唐地说:
“我也长久不了解你了。可你跟那位赵先生,未必要这么快结婚吧。之前你杜叔叔叫蜜蜂蜇,也是我疏忽大意,柳惜烈的名声传得不好听,他心神不宁,在医院又治坏病人,听说你们医学会把他除名。我正在帮他……”
吴二姐漠然也无奈:“妈妈,我跟赵先生交往四个月,因为柳君总在闹,我们一直秘密恋爱,可是我们确定要在一起,最低限度,今年我要和他结婚。事业中的男性和女性,婚礼可以省却了。”
谢董事长完全闭嘴了,因为大女儿的神态,完全没有跟她商量的意思。她只得委婉地说:
“你……你,舅舅舅妈他们那里……连婚礼也不办,恐怕亲戚们会怪罪的。”
吴二看着她的母亲,神情里透着一些话,谢董事长看明白了,一时间颇感狼狈,可是她动动嘴,又觉得无话可说。
她原本想,自己从前走过的弯路,但愿她的儿女不要再走,可她渐渐地意识到,人一生要走多少路,过多少桥,不是打着为她好的名目,就能随意替她张罗的。
千言万语都化成一声叹息。
谢董事长此时此刻,才能明白父兄当年的感受,见女儿行事这样我行我素,感到作为母亲的无奈。
就在这天晚上,吴二姐亲自来送请柬,名目是当选为医学会理事,要好好地庆贺一番。实际上是为她的婚事,明天她的男朋友赵先生,要请大家吃一顿便饭,没有别的安排请大家都务秘赏光。
二姐临走时也邀请杜太爷同去,杜太爷含含糊糊地答应。晚上吃过饭回房去挑衣服鞋帽。可是珍卿临睡之时,他又敲门进来,很是踌躇地说:
“你跟你三哥的婚事,是我先去求人家,现在想起来办得冒失。女方巴着男方,我在你后妈跟前儿,像是低一头。你们这桩婚事,我看她不冷不热的,也没给我说个啥准话儿。珍卿,我觉着我不能去,我不能上赶着她。”
珍卿想这是什么跟什么,觉得他有点不能理喻。只好讲谢董事长没有不冷不热,她自己追求婚姻自由,自然也尊重儿女的婚姻自由,所以她想讲也没有讲。还有这回吴二姐请客,是二姐的男朋友要会亲……
费了半个钟头的口舌,杜太爷才算回心转意,勉为其难地答应明天一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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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杜太爷穿了两件袄子,换上没上过脚的皮棉鞋,走到门外,站在台阶上不动窝,像个不能禁受寒风的脆弱老人。
珍卿催促杜太爷走,杜太爷沉沉地一叹,背着手仰望天空,这架势像要吟诗一首。
珍卿等他踌躇一会,黄大光和金妈也不催,杜太爷怅惘地说:
“今天天儿也不好,我也不大舒坦,腿脚僵僵的不听使唤,就不出门了吧!”
珍卿看头顶的太阳,感受并不寒冷的风,无言以对。
杜太爷又手搭凉棚看太阳光,身子很戏剧性地打着晃,杜太爷连忙捂脑袋说:
“我这一早,头晕沉地很,万一晕在街上可不好,不能出去瞎逛荡。”
说着就拄着拐棍儿,迈着小碎步回屋去了。
袁妈随口说一句:“太爷,今儿天儿暖和,不出门就别穿恁厚,像上回再捂一身痱子,那是不上算。”
屋里安静片刻,听见杜太爷质问袁妈:“你瞎说啥嘞,你说谁焐痱子嘞?”
袁妈赶紧软了声气:“太爷,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说脱件衣裳 ,别把你热着呢。”
珍卿哭笑不得地摇头,就在上个月,杜太爷看三哥穿的皮衣眼热。
三哥给他弄了一身,他穿着羊毛衫配绵袍,外衣还罩着一件皮衣,在温暖的阳光下溜半天,好家伙,差点没给自己溜中暑。这老头儿一天天真宝气。
他这做长辈的,看待儿子跟儿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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