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打气。
他们两人之间,难得有这么静默的时候。
陆浩云看珍卿凝视窗外,似在注意地看什么,见刚错过她钟爱的卤肉铺子,他叫徐师傅停下车,他跟珍卿说去买些牛肉牛肚儿来。
三哥麻利地下车过马路,珍卿透着窗子看他,一回头,见三哥的公文包躺在她手边,那么无辜纯良的公文包。
陆浩云打开车门时,正瞅见珍卿的手,放在他公文包的搭扣上。他觉得这情景很怪:“怎么了?”
珍卿紧张地收回手,眼神飘忽地说:“没啥,就是这包的搭扣,真巧妙……挺有意思……我瞅瞅……”
陆浩云感到什么不对,不过一切可以回家再问。
珍卿有种憧憬式的紧张,她难免对三哥的包格外在意。她像是把一颗鲜红的心,放进他的公文包里,她希望它被郑重地对待,温柔地呵护。
陆三哥一回到杜宅,金妈就迎上来说有加急电报。因为要用三少爷的印章,人家邮差一直等着。
珍卿看三哥把包放沙发上,特别随意的姿态。
她坐在台阶上按胸口,紧张得像要疯了,不能设想三哥读信的画面,许多激越的情绪降临她,她觉得快要失控了。
她决定先回房间写作业,等三哥看完了信,也许他们要说一晚上的话,也许——她会心情很糟糕,都不可能好好写作业了。
心不在焉的她,没注意到杜太爷不在家,也没注意到三哥也跟上来。
珍卿拿出包袋里的东西,有一张纸掉在地上,三哥顺手捡起来,打开纸看见两行字:
我遇见你的心情,
像脑畔奏一阵天音
……
珍卿看三哥没打开的包,这首诗的初版被施先生收,但后来她重新誊写一遍,也夹在那一捆子信件里。
三哥看得很专注,珍卿惴惴地观察他,发现他没什么表情,脸上浮着倦意和淡漠,看完淡淡地看着珍卿,但神情似乎感兴趣:“是写给谁的?”
忽然金妈在外面喊:“三少爷,太太的电话,说有极要紧的事!”
三哥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珍卿伸长手“唉”一声,三哥的大长腿捣得可真快,半分钟就从三楼下到一楼,跟叫鬼撵了似的。
珍卿就想说十二个字:“就是写给你的,包里还有很多。”
可金妈杵在那莫名看她,她简直没法说话。
珍卿心里七上八下,作业也没心情做了,人生的机遇也许只在一线。谢董事长又有事劳烦三哥,他可别是又要出差,乖乖诶!
珍卿在房间转磨似的,待了有一刻钟,忽然噔噔噔跑到二楼敲三哥的门,胖妈端着热水正要上三楼,看见珍卿赶紧说:
“五小姐,三少爷还在楼下讲电话。”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在胖妈诧异的目光中,珍卿像是打了一场败仗,昏头胀脑地回到三层阁楼。
胖妈在她身后紧追着,问她到底怎么了,什么事急着找三少爷呢。
珍卿一下扑到床上,默默地趴一会,冷不丁握拳捶床,然后又叫唤着乱踢蹬腿,再然后就满床打滚儿。
胖妈想她这弄什么妖,没等她问出什么,杜太爷在外面敲门:“珍卿,有事给你说,我进了。”
说着老头儿推门就进,珍卿赶紧跳下床,理一理衣服头发。
杜太爷八字步踩进来,吭哧咳两声,瞅着杵在旁边的胖妈,胖妈心领神会地出去。
珍卿这会心烦意乱,这老头儿瞅她一阵,眼神又四处乱飘一阵,支吾半天才说:
“今天,我跟你后妈通气,你后妈没啥意见。你跟浩云的事,你后妈也应承了,末啥意见。我看这婚事就能定下了。”
实际谢董事长的意思,一定要孩子们愿意才行,她不同意包办婚姻。不过杜太爷觉着,这是无聊的场面话,珍卿和浩云早看对眼儿,他这一对陈年的火眼金睛,准保不会瞧错。
正漫不经心揉衣角的珍卿,嘴撑得能塞鸡蛋:“啥玩意儿!……”
她仿佛挨了一记雷劈,脑袋里半天都是白光,语言系统完全丧失功能。
片刻后,一股股强烈的怒气,席卷了她的身心,她暴跳如雷:
“祖父!你咋能这样?!你咋能这样?!你咋还是这样?!”
三个暴烈的反问句,震得杜太爷心惊胆战。
珍卿像个狂化的小暴龙,一跃跳到她床铺上,她站在床上的暴怒模样,让杜太爷想起睢县潘家提亲的情景。
那时候珍卿站在房顶上,也像这样掐腰瞪眼,三言两语把一桩好亲事搅和没了。
杜太爷下意识犯怂,但这回的亲事他咂摸很久,除了她三哥岁数大点,这婚事是五角俱全,再好没有,不能由着妮儿的性子闹稀塌了。
杜太爷叫珍卿“别嚷”,然后从家世、相貌、财力、品性等方面,把三哥夸成上上上佳的金龟婿。
珍卿暴躁地按着脑袋,似哭似笑地吼道:“你咋说该跟我说一声!你不吭不嗯的,先跟后妈说了,你这办的啥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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