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的校役不敢管,若非有个外来的护花使者上前,阮小檀连从流氓圈子跑开的机会都没有。
珍卿默默地坐上车,惊异谁这么神通广大。
上回新宁百货吕家的事,阮小檀和姚铃儿家,都是全身而退。这才多久的功夫,忽然他们都得罪流氓大亨,并且三两日间就反目成仇?
这个局面正中她的下怀,她却只是做好计划,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
回家路上遇到陆三哥,三哥问她怎么心不在焉,珍卿把学校发生的事说了。
三哥不在乎阮、姚两家如何,他只在意珍卿的感受:“你是叫她们欺负了吗?”
珍卿赶紧摇头:“她们那些小伎俩,还不至于把我如何,何况我还会告状,师长们早厌恶姚铃儿,她要是再犯个错,就会被勒令退学的。”
陆三哥看她满不在乎,想到她从不抱怨这些,忍不住心生怜爱,他摸摸她脑袋,揽着她向回走。
等回到家里,他轻笑着问:“想不想知道,你同学为什么倒霉?”
珍卿表示愿闻其详。
现在有个词叫“流氓大亨”,他们一面被租界当局默许行事,而今又有应天韩领袖撑腰,在租界可谓呼风唤雨。
一个叫阎孝昌的青帮头目,与姚铃儿之父合开一家博山药局。这个药局最近被人举报,他们私通社会党人,给社会党输送违禁药品。
当局一去侦查,果然发现有违禁药物。他们私自生产吗啡和□□,向国内各地走私贩卖,也向“匪区”输送其他违禁药品。
据说举报人就是阮小檀之父。阮小檀之父与姚铃儿父亲,原是关系密切的合作伙伴,之前因为口角相互衔怨,阮小檀的父亲就暗暗举报,把博山药局的勾当抖露出来。
所以举报人阮父,被姚家和阎孝昌都记恨上,阮家再人脉深广,都会有一段日子不好过。
知道内幕不多的人,所知就是这个样子,以为阮小檀之父是举报人。
知道内幕更多的人,就晓得阮父跟生产违禁药品的事本无关。是因阮父与姚父关系原本很好,姚父向阮父透露过药局的事,有意叫他加入到其中来。后来闹矛盾之后,阮父没有替人保密,把药局的事抖露给别人听。
这个别人正是徽州某将军之子卢小驴,巧合的是,卢小驴跟流氓大亨阎孝昌有仇,他转头就向当局举报博山药局,把阎孝昌和姚父都坑了。阎孝昌原以为,是姚父那边走露的消息,所以一开始对姚铃儿家很不客气,后来晓得是阮小檀之父泄露消息,才有后续珍卿所见的这些事情。
补充一点,青帮头目阎孝昌不但涉猎黄赌毒产业,并且近来强力进军□□业。
就在今年秋天,为争夺徽州彩票在海宁发行权,阎孝昌跟卢小驴争斗厉害,差点引起一场大规模械斗。
陆浩云见小妹听得惊异,然后她紧紧攥着他的手,一脸忧切地看着他:“三哥——”但她嗫嚅半天,低下头说不出来话。
她似乎猜到什么,只是不能宣之于口。他摸摸她的脑袋不言语。
珍卿默默哭起来,三哥用指肚给她揩眼泪,她说:“三哥,我以后做事,一定会三思而后行。你别太为我……”
他对她是不一样的,他有时候觉得,他似乎什么都愿意为她做,毫无保留地去做——这样的心性,多少像他的少年时候,不像现在连付出都要斤斤计较。
雨果讲过,真爱的第一个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胆。
他觉得这句话,越来越能在他身上验证。他心里有很多惧怕,在别人看来也许可笑,却切实地影响着他的决定。
若非怕她自作主张,把自己陷于危险境地,他所做的一切,压根不会跟她提及。
他叫她知道一些事,也是想叫她警惕:这些名流世家背后,盘亘着不知多少利益与矛盾,不是她一个小姑娘能应对的。
陆三哥宽容地笑笑,把她抱在怀里说:“小妹,你答应三哥,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跟三哥讲好不好?”
珍卿趴在他怀里,默默地哭起来,瓮声瓮气地应一声。她想她的两辈子,都找不到这么无条件对她好的人。她真是幸运之极,无以为报。
陆浩云在培英有耳目,他很多事都晓得,连小妹与施先生的绯闻也晓得,他趁现在的机会问:
“你跟施先生的绯闻,也是那个姚——编造的吗?”
珍卿点点头说是,又特意解释:“施先生人很好,像个大哥哥。没有烂七八糟的那些。”
陆三哥若无其事地点头:“这个人有点神秘,小妹,他神秘得有点泛红,你答应我,跟他保持距离好不好?”
珍卿犹疑一瞬,施先生对她很不错,一直包容而善意,就因为他“神秘得泛红”,就远远躲开他,会不会太伤人?
看珍卿如此犹豫,陆浩云瞳孔一缩,心里微感不快,他神态却是寻常,笑着询问:“有什么难处吗?”
珍卿咬着手指头,很为难地说:“施先生帮过我,那他遇到难处时,我不能帮帮他吗?”
陆三哥笑得温善,说:“你告诉三哥,三哥来处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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