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太爷在远德大菜馆,见到出双入对的中外男女,吃着饭还愚蠢细语,明目张胆地眉目传情,走起路来还腻乎乎吊着膀嘞。
明堂侄子看得眼发直,又不敢正眼盯着看,杜太爷是真没眼看
。
他像是看见地狱景象,惊恐而骇异地收回眼,脸色沉重得像九天寒水,死活说不在这地方吃。
珍卿、三哥、杜明堂三人,轮番给他讲半天道理,杜太爷才勉强答应留下来。
直到捡定座位等吃饭时,珍卿还得跟杜太爷讲,国家的总统、领袖,还有更多的大官、军长,现如今也是这样的行事……
杜太爷接受起来很难,但他也没什么过激举动,就是惘惘怔怔地发呆,他头一回正式吃大菜,那吃得是没滋没味儿。
后来,他瞅见女人们的高跟鞋,也暗暗嘀咕,大城市一多半都是大脚片,长着大脚片就能到处走,怪道现在街上女人家这多。
珍卿和陆三哥也吃得不安定,一人带一个初学者,手把手地教他们吃西餐。
大都市的不少风貌,都让杜太爷碎掉三观,他对这一切都在紧张消化中。
等吃完了晌午饭,已经是下午快三点,老头子还一脸的精神头。
陆三哥问他们还想去哪儿。
杜太爷听说珍卿拜了个师父,非嚷着说要登门拜见一下,他说这是应有的礼数。
珍卿从远德大菜馆打电话,慕先生没在中古文艺书馆,他最近筹备联合美术展览,时常不在住处。
杜太爷还不会用电话,见孙女儿用得那么溜巴。发现她每回走亲访友之前,总要拨弄那小玩意儿,跟人煞有介事地讲一阵话。
他就跟珍卿小声嘀咕,那泰利丰他想学学咋使,能行啵?
珍卿听“泰利丰”仨字儿,还愣了一下神,想起来是电话的音译,就跟杜太爷说:
“祖父,泰利丰如今叫电话啦,就是通过电线传出信号,这两头电话机就能讲话,所以叫成电话啦!祖父想学也能学,就是要先学认阿拉伯数字!看你愿意不愿意!”
杜太爷完全蒙圈:“啥啥伯……哪个伯伯……你哪还有个伯伯在海宁啊……”
明堂侄子稍微懂一点,就是一种外国数字。
珍卿和他轮番给老头儿解释,勉强把杜太爷讲明白了。
杜太爷又小声跟珍卿嘀咕,是不是每逢走亲访友,都得用这个泰利丰,先问人家时间便不便,这也太外道了吧?
明堂侄子倒觉得新奇:
“还是城里人爱讲究,咱们那乡下地界儿,哪有泰利丰这洋玩意儿,有事抬脚就去了。还有那穷家儿的,去找人总赶饭点儿去,叫主人家烦死嘞……”
坐在前头的陆三哥,听珍卿一直在讲乡音。
世人总说禹州话最土,但从小五嘴里说出来,这方言显得倔头倔脑的可爱啊。
杜太爷这大半天走过来,心里觉得新鲜而惶恐。
他除却前几年去过江平,多少年没在外头走动,这活得都不上趟了啊,泰利丰都改叫电话啦
这车水马龙的大都市,像个不知何时发怒的老虎,左瞧右瞧,总不如他居住多年的睢县亲切。
往中国艺术大学的半道上,那绣着黑边的白云,渐渐地变成了浓密的黑云……
一阵阵闷雷在头顶上响,这小闪电挺会烘托气氛的。
杜太爷刚说,这老天爷憋着一场大雨,那腥热的雨点子就扑落下来。
珍卿和陆三哥,赶紧把前后的车窗关上。
杜太爷莫名嘀咕:“大晴天说下雨就下雨,不是个好兆头。”
珍卿有点不高兴,但自小在祖父面前规矩,没法当众叫他不好看,所以啥也没有说。
明堂侄子晓得应付场面,笑着打圆场说:“古有程门立雪,今有暴雨防贤,难得这雨这么会赶时候。”
珍卿给面子地笑了笑,听明堂侄子给杜太爷说,啥子叫做个“程门立雪”。
进入中国艺术大学时,天黑得像是入了夜。
雨势已如倾泄的瀑布,这能见度低得不能再低。
徐师傅已放缓了车速,三哥先下车撑伞,叫珍卿他们一个个下车。
他们后座三人赶鸭子似的,脚步惶惶地跑到走廊上。
走下车到上台阶的功夫,他们的鞋袜全都湿了,撑着伞衣服也湿了一大半。
看天井中泼天盖地的雨势,古人把这种雨想象天上破了洞,其实还挺贴切的。
车子碰巧停在顶楼出水口,那雨水就直往车顶倾注,三哥叫徐师傅把车子挪一下。
大家站在走廊上清理泥水,忽从前面楼梯口跑下一人,直接往正在挪动的车上撞,就那么一下摔在雨地里。
杜太爷和明堂侄子都吓到,赶紧从台阶上往东走,想看看那撞倒的人怎么样。
三哥叫他们不要动,他跟徐师傅负责处置突发情况。
见那人好好地站起来,廊上三人都暗松一口气,
珍卿拉着杜太爷站廊上,看那人被陆三哥扶起。
这时从楼梯口,走下来叶小哥和朱师姐,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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