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大家一齐哄笑,杜教授就说:“鸦鸣蝉噪之声,说起来只博我辈一笑。老师,您请坐——”
杜教授难得有眼力见儿,对客人极尽殷勤恭敬。可见这位郑老先生,杜教授是发自内心崇敬的。
最先来的韩师兄,也有礼地自报家名,还跟后面来的客人,都一一打了招呼。
韩师兄恭敬地跟郑老先生说,他十多年以前,在旧京念美专时,聆听过郑校长的多次演讲,听了不少有关社会革命和青年自治的教诲。
郑余周校长桃李满天下,巧遇一个外门弟子,倒也不太惊诧,顺势问起韩师兄的现况。
韩师兄颇觉惭愧,说以前的激情热血,现在全都冷却下来。
他如今在家乡粤州,营理着一个审美店子,专卖些畅销画报、画册、月份牌等。
不过近一两年来,他和友人入了一个春晖画社。
社友在一起活动时,专做些宣传爱国主义、引导社会风尚的画作。
画作中推选出来的优秀作品,也都会放在店子里卖,勉强算做了点积极的事。
陆三哥也是一时人物,这些教育、出版界的人,倒是对他有个脸熟的,介绍一下大家都就坐了。
珍卿没有贸然说话,陆三哥也没急着讲话,其他人热闹地说着话,两个人抱着茶杯喝茶,一边听他们分拨说话。
秦管家他们弄了冰盆,还拿了两只电风扇,三哥小声交代秦管家,电扇都对着客人吹,不要对着他们这边。又交代胖妈上楼,给五小姐拿两件纱衫来。
胖妈赶忙去了。
这一会儿韩师兄说完话,陆三哥突然笑着插一句:“韩先生同我们小五,系出同门,是今天才相认的师兄妹呢。”
杜教授先惊诧起来,问韩师兄道:“阁下也是李先生高足?”
韩师兄连说惭愧,他当时叨父辈之光,忝列李先生的门墙,从前学的东西,这些年倒荒疏了,远不及小师妹学问精深。
大家就问起李师父的根底,杜教授管郑先生叫“老师”,老师问话他自然想合盘托出。
但他见珍卿虎视眈眈,好像他若乱说,就能把他拆巴着吃了,他还是放弃明说的打算。
他向郑老先生附耳低语,小声说珍卿的师父,就是那位名满天下的李松溪先生……
珍卿坐在他们的对面,都听到“李松溪”三字,更何况坐在左近的古先生、肖先生、孙教授?
古、肖、孙三位先生,明显都神情微妙,显然是听见“李松溪”三字。
珍卿觉得杜教授太沙雕,你说一个悄悄话,说到在室之人全听见,你说得哪门子悄悄话啊!
孙教授见珍卿表情,内里笑得不行,赶紧提醒大家一句:
“诸位,韩先生和杜小姐,都是清静自守之人,不愿意借师名延誉邀名,还请在坐的贤达们,体谅他们一片诚心,还是不要再追问了吧。”
在座的悉数是聪明人,晓得这杜小姐有个性,不喜他人提及师父,虽然都得知她师承李松溪,但谁也不会触她的眉头。
惊华书局的古以锦先生,心里真是七上八下。
他自然晓得杜小姐,不喜别人乱谈她的事,因此从前特意交代,勿使她谢公馆的家人,晓得她作连环画的事。
《儿童画报》的老行尊柳先生,也再三叮嘱编辑所的人,一定要按杜小姐意思来,好好把她笼络住了。
今天也是个邪性日子,先遇见杜小姐的师兄,古编辑就担心泄露作者的身份。
正赶上惊华书局大停电,没有及时给杜小姐报信,他正要亲自登门解释。
这宁报的肖如山带人来了,他仗着跟杜小姐父亲是朋友,摆开了和他谈分享利益。
若不是有杜小姐父亲在,他绝不会冒着惹怒杜小姐的风险,事先也没通知一声,就跟这三人一道来谢公馆。
但这关系到《儿童画报》,还关系到惊华书局,他非要一同跟来不可。
这一会儿,《宁报》的肖如山先生,笑眯眯地恭维珍卿:
“孟子言人生三大乐,三言‘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可谓道尽教育者的大快乐。
“杜小姐天赋如此,听闻还能苦学自律,如今书画文章,造艺既深,思想也先进。令师若是得闻,必能老怀大慰,欢欣鼓舞啊。”
郑余周先生看着珍卿,也轻轻点头微笑:
“老夫一生教育学生无数,每闻学生奋发自砺,在一领域有所建树,或者只树一文明之言,立一风尚之事,都令老夫心怀大慰,比什么事都快乐。
“想必杜小姐的尊师,闻杜小姐如此成就,也会乐得坐卧不宁吧。”
胖妈拿了两件纱衫,一件给她穿在身上,一件给她盖在腿上。
珍卿对郑先生谦虚表示,诸位长辈为了鼓励后进,着实谬赞得太过了,她不过是小儿心性,随心所欲地涂鸦一番,受不得诸位前辈如此盛誉,云云。
惊华书局的古以锦先生,一反沉默笑着说:
“杜小姐太过谦虚,凡是晓得《葫芦七子》,不论是画家、书商、编辑、发行,无不对杜小姐大作赞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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