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一天的中午,杜家庄北头的大宅院里,鞭炮响了好一阵
才停下。
杜太爷仰着脖子,看着灰蒙蒙的天儿,耳边是呜呜的北风,整个人跟定住了一样。
黎大田喊了他几遍,说:“太爷,开席了。”
杜太爷这才收回脖子,干咳了几声,清清嗓子说:“开啥席嘛,就我一人。”
黎大田在那嘀咕:“族长看你一个人,叫你到他家去团年,你不去;杨家湾那边也叫你去。你死活都不去,一个人开席怨得了谁?”
杜太爷瞪着老眼看黎大田,撇着大嘴说:“我是有家儿的人,我过年不在自家,我晃到别人家团年,我成了傻老憨了我。”
正说着,忽听外面有人拍门,杜太爷不耐烦地很:“谁来了也不开,我要上席吃饭了。”
就听见有人在外面喊:“表舅,是我,老三啊。”
黎大田一拍巴掌,说:“太爷,是杨家的三东家。”
杜太爷有点莫名其妙,嘴里在嘀咕着:“除夕他不在家,他咋来杜家庄了?”
黎大田引着珍卿的三表叔杨叔骏进来,杜太爷问他怎么来了。
三表叔就满脸笑地说:“表舅,我娘说怕你太孤着,让我来陪陪你过年。”
杜太爷不咋热络地应了一声,还是带着表外甥一起开席。
两人坐在席上喝着酒,杜太爷喝到酒酣耳热,他拉着外甥的手,难得跟人诉说心事:
“自打珍卿这一走,我这宅院空了一大半,这一天晃来晃去,混饱玩饿的,心里头没着没落的。
“哎,老三,我也不怕你笑话,我一辈子没惦记过谁,啥人我也没惦记过……就这个孙女儿,我惦着她,我成天惦着她啊……”
三表叔看他眼圈红了,也不免有一点感伤,他满饮了一杯酒,就拉着杜太爷说:
“表舅,我们心里都有数,小花她后妈阔得很,家里说有四栋楼,房屋多得住不完。
“你要实在惦着她,就去海宁吧,小花指定也惦记你嘞。”
酒喝得红脸的杜太爷,愣了一会儿,忽然大喝一声:“想都别想!那个烂腚的龟孙儿,要我跟他住一个屋檐儿下,看他给老子甩脸色,那门儿也没有!”
过了一会儿,杜太爷打了个酒嗝儿,又嗡声嗡气地嚷:
“叫我看他龟孙儿的脸色,吃他的饭,睡他的床,想都别想!老子宁愿住到棺材里,也不住他个倒插门的王八蛋家里。”
眼看着表舅生气了,三表叔连忙出言安抚。
除夕的这一顿中午饭,杜太爷喝得酩酊大醉,醉后睡了一整下午,晚上守岁也是靠着炉子,没精打彩地打瞌睡。
三表叔杨叔骏一直没走,反正这一天,就打定主意陪着杜太爷了。
到晚上大约十二点的时候,三表叔陪着杜太爷,在院子里晃荡了好几圈。
杜太爷在珍卿的卧房和书房,停留的时间最长,他跟三表叔说:
“珍卿的屋,我天天叫人打扫,就是没得人气了。我就盼着她有出息,能吃上她给我挣的饭……”
三表叔长叹一声,看着天边一线残月,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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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海宁租界的谢公馆里,四下里灯火通明。
过了十二点以后,就听见城中鞭炮齐鸣,漫天的烟花烂漫,响彻四邻八面,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啊。
为了守岁,靠在大人身上睡着的小孩子,这时好多都被震醒了。
谢公馆的上空,绚丽的烟花也放起来了。
珍卿靠在三哥身上睡着,这一会儿虽被吵醒,还是睡眼惺忪,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但三哥拉着她出来,也来看漫天霓虹碎影的烟花了。
三哥拉着她的手,在她耳边跟她说:“小妹,新年快乐。”
珍卿也模糊回了一句,说:“三哥,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三哥就弯下腰说:“给三哥一个新年的亲吻吧。”
说着,他就把一边脸颊,凑到珍卿嘴边来。
珍卿就趁着迷糊劲儿,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一左一右猛亲了两口。
珍卿是第一次亲陆三哥,嘴上的感觉嘛,只能说陆三哥的皮肤,还挺光滑挺软和的,成天四处奔波,皮肤还好的,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然后,陆三哥也给她还了礼,在她脸上左右亲了两下。
珍卿没来得及多回味,吴娇娇先跑过来说:“小姑,你也要给我新年的吻。”
然后,吴仲礼也跑过来要亲亲。
珍卿一视同仁地,给两个小孩儿送香吻,同时又收获了四枚湿漉漉的吻。
然后,大家就饶世界地说新年快乐,见到想亲的人就抱着亲两口。
就这么闹到快一点钟,珍卿才回到房里歇下。
珍卿躺到床上时,心里还有点乱。
她刚才头回亲了三哥,虽然只是亲脸,但心里也不算平静。
有点兴奋,还有点迷茫,还夹杂着其他忙忙乱乱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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