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连带着上个人的编号也留给他做名字。”
婴儿没有自食其力的本事,靠吃百家饭长大,住在周围的兄长姊姊一人匀出一口,直到他有能力下床走路为止。
“不是白发善心。”薄七嘲弄道,“寨子里没有发善心的人。吃了谁的饭,日后十倍还回。”
能下地走路就算成人,周围人不会再管,小孩吃来的百家饭一口口记得清清楚楚,都是欠下的账。
人人如此,无可抱怨。
恶意在这里犹如吃饭喝水般自然,顶着相同的姓氏、以同胞的名义,粉饰太平的表象下是生存的压力和不择手段的暴力。
说来可笑,薄七体会到的仅有的善意,都是他捡来的。
用三瓣嘴蹭他手指的白兔,和边听故事边对着烛光比手影的黑发少女。
活灵活现的兔影在墙上跳跃,一会儿潜入黑暗,一会儿自暗中跃出。
薄七学着她比出一只狼的影子,张口吃掉了小只的兔影。
“你不好奇吗?”令梨见自己的兔子被吃掉了,瘪着嘴放下手,转而问道,“比如,你的父母是谁,下层区的人又为什么容易死去?”
“第一个问题,不好奇。”薄七试图让狼张开大嘴,“第二个问题,等轮到我死的时候,我自然就知道了。”
令梨:好豁达的人生态度,好想让长大后记仇记得要死的你学学。
“我第一次见到有人不在乎自己是个短命鬼。”令梨说。
山寨里的秘密她还未深入,但令梨有先天的优势:她知道薄七的结局。
下层区的死亡轮不到他,倘若这座封闭的山寨被打开,有人成功走了出去——
那么,打开山寨的人、毁灭这一切的人、离开这里的人,只会是年少的薄念慈。
唤忆不会截取一段乏尘无味的回忆,薄念慈活了那样悠久的岁月,偏偏是他年少时的回忆被摘了出来,困住了如今的他。
山寨中的娱乐活动几乎为零,令梨支着头看向摆弄手影的少年,他时不时寻她说两句话,得到回应后红眸漾起笑意。
令梨看见破旧木床边小却舒适的草窝,薄七养着名为十九的兔子,他缩在黑暗里,一句句和兔子说话,听它咀嚼干草的吧唧声。
在真实的历史中,年少的薄念慈埋葬了白兔,他没有报复任何人,一个人安静地回到空空如也的屋子里。
他平躺在冷硬破旧的木床上,四周见不到一丝光亮,睁着眼与闭着眼毫无差别。
在那一刻,他是否觉得,这就是死亡?
呼地一声,蜡烛燃尽了。
“最后一根蜡烛了。”比划手影的少年放下手,他习惯了屋子里的黑暗,精准地看向令梨的方向。
“怕黑吗?”他问,“我明天去和人换蜡烛。”
薄七只在晚上需要干活的时候点一小会儿蜡烛,但今天他家里第一次接待客人,他不想令梨睁眼闭眼都是一片黑。
“不怕。”令梨摇头,“你的眼睛很亮,我可以看得见你。”
“燃起蜡烛是为了让人看见想看的事物。”她说,“我已经看见了,所以不需要了。”
薄七笑起来,他今天笑了太多次,他过往从未想过乏味的生命里竟有这样多值得笑的事情。
“我的床分你一半。”少年很大方地说,“你睡不了十九的窝。”
陈旧的木床坚硬简陋,令梨小心地坐上床板,响起又长又慢的吱呀声。
薄七接着坐上去,吱呀声更响了,在黑暗里格外突兀。
令梨和薄念慈呆在一起,从来没享受到单人单间的待遇。
薄七和薄念慈一样,喜欢让令梨睡靠墙的里面,如果令梨突然离开,他可以第一时间察觉。
令梨严重怀疑这是薄念慈企图摧毁她良好作息的阴谋——他们起床的时间根本不是一个点!他没睡醒,就不许令梨下床,非要她学会睡回笼觉。
可恨,他是摆烂的大乘期魔修,仗着不必苦修,谋害自律的剑修小梨。
令梨靠着墙躺好,薄七和她之间隔了一点儿微乎其微的距离。
少年比成年男人老实,没非要放一只手在令梨身上,乖巧地保持好距离。
山寨日出而作,日落则息,夜晚万籁寂静。
一道影子穿梭于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熟练地潜入一座座茅草屋,在一些少年少女床前留下薄薄的信封。
信中只有一行小字,写了一串地址。
信封上则盖了一个山寨中人们从识字起便认识的印迹。
只有一个人能留下这道印迹,他居于山寨至高点,人人仰头望向太阳时,注定第一眼看见他屹立在山峰的府邸。
黑影选择性地放下信封,薄二十六、薄十五、薄十八、薄二十四……
黑影看了眼薄十九的屋子,婴儿夜啼不休,哭泣的孩子不知道,这封信曾在从前置于他的床头——上一个薄十九的床头。
“相同的名字,相同的命运……还不到时候。”黑影略过薄十九的屋子,继续向前走。
他手里的信一封封减少,只剩最后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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