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代为抚养,此刻依偎在荀蓁身边。
仔细想想,她这个二嫂也是可怜。刚出父亲荀崧的丧期就嫁到她家,没两年又要为夫家父母守丧,相当于六年里有四年多在丧期,不仅每天要居住在简陋的棚屋里,饮食也只能用水浆白粥,满一年小祥之后才能加菜果,积年累月下来身体怎么受得了。
而且计算起来,她和王允之结婚也两年了,期间一直随王允之在任上,王允之又没有妾室,到现在还没有孩子说不定也是体弱的缘故。
王琅皱起眉,询问自己的兄长:“阿兄可有请人为阿嫂定期诊脉?”
王允之微微一愣:“不曾。山山可是看出什么?”
他和王琅相处最多,兄妹之间几乎无话不谈,因此向来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有几分神异,即使王琅告诉他自己精通医术也不会太怀疑。
不过王琅自从姜尚醒后就和体内寄居的异宝达成平衡,体质犹如庄子描述中的古之真人,没受过任何病痛困扰,也没有专程了解过东晋时代的医术,因此不敢贸然乱说,只是道:“阿嫂近年常在丧期,哀毁伤身,最好让医师好好调理一番。”
荀蓁道:“多谢山山关心,不过阿蓁未觉抱恙,况且如今小祥未出,旁人听了不免觉得阿蓁多事。”
这下连王允之也皱眉:“旁人的话何足听,我与山山从来都不在意那些。这几个月家中治丧大半是你在操劳,是该好好调理。”
父母相继去世,王允之是家里最伤心的人,但并不要求妻子和自己一样伤心。
他幼时就对人性非常了解,自己受父母生养之恩,伤心在所难免,可妻子嫁入家中才两年,和公婆相处不多,也就不可能有多深厚的感情,因此王允之一开始就跟妻子坦言心意重于形式,哀毁不应过礼,自己在棺前痛哭的时候从不让妻子作陪。
经王琅提醒,他意识到妻子虽然不会如自己一般伤心,却会受丧事劳形,当即便认同了王琅的判断,绕过妻子直接吩咐自己的从人延请医师明日入府。
王琅看兄嫂两人相处,觉得自己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伸手反握住荀蓁的手道:“阿嫂在京中若有信得过的亲友不妨也请上门,居丧期间外出访友不便,与访客说说话却无论谁都能理解。”
又看向王允之:“阿兄就是眼界太高,仁祖不在建康,连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找不到。”
王允之侧目睨她:“一回来就编排兄长,你如今是真长进了。”
说着,忍不住上手拧了拧她的脸颊。
其实他和王琅关系最好,王琅一到家,他也好像回到了少时,习惯成自然地把信赖乃至信仰寄托到妹妹身上,紧绷了几个月的心情松弛下来:“你倒是朋友多,这几个月家里收了一堆信,全是写给你的,我已经让人整理好送到你房里了。不过据我之见,大部分都是寻常废话,看了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不必急着拆。”
王琅拍开他的手:“知道阿兄疼我,放心,我不会累到自己,这个月都先闭门谢客,除了亲族谁也不见。”
夜里回房就寝,她如自己像兄长承诺的那样,没有立刻看信,而是尽可能抛却所有思虑,让自己进入深度睡眠,稳定心神。
东晋的朝局不会随着她居丧而停摆,只会变得更暗流汹涌。信件里很多话都不能明说,以免万一泄露出去留下把柄,过几日她肯定要去司徒府拜访王导,和这位王家的领门人当面推心置腹地谈一谈。
留给她沉湎于悲伤的时间只有这么一天而已。
京师见闻
这个被悲伤笼罩的家庭于次日迎来了一个喜讯。
经过医师诊断, 荀蓁已有身孕,时间推测在四到五月,可能是因为这几个月疏食饮水又劳心劳力, 胎象并不强健,也没有开始显怀。
王允之吓了一跳, 不敢让她再留在墓边简庐服丧, 强迫着人回了乌衣巷。
荀家的家风比王家严整, 在孝道上看得很重, 荀蓁推辞了很久, 最后被王琅一句“阿嫂再坚持下去,我怕害了三条性命”震住。
王允之自然不会拆妹妹的台,总算是把人送回家里, 饮食药物也都遵照医师的嘱咐由自己的人做了安排,没让妻子插手。
他是个面面俱到、极度精细的人,从妻子手中接管家事不仅毫无障碍, 反倒比妻子做得更为细致周密, 看得王琅和荀蓁都有些汗颜。
王琅又劝他给岳母写信, 拜托岳母经常来家走动,和女儿说说话。
王允之略微犹豫, 即使他和王琅都要留在墓边守孝, 家里没有其他女眷可以主事,一般也是请族中女性长辈帮忙, 劳烦岳母未免显得自家无能。
不过他并不是拘礼的性格, 和妻子提了一句, 从妻子眼中闪现的亮光看出她心中真实期望便做出决定, 自己去烦恼给岳母的信里该如何措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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