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王悦、王应、王羲之为王氏三少,认为三人是王家最出众的三个年轻人。其中王悦是丞相王导的长子,王应是大将军王敦的嗣子,唯有王羲之少年丧父,靠寡母兄长养大,能与前两人并称,与父亲的成就地位无关,全凭自身优秀。
另外王琅看过王羲之的《逸民帖》,知道他不爱在朝中做官,有在地方上隐逸的志向,以至于连表字也取为“逸少”。
在魏晋这种政治黑暗的乱世里,做隐士比做官安全,可以一定程度上避开朝堂的云谲波诡,保全自身。
以王氏自身为例,仅仅几十年前,王家的王戎、王衍、王澄、王敦、王导,都天下知名,最后只有王戎、王导算正常离世,但两人陷入险些被杀、命悬一线的情况也不止一次。
到王敦之乱后,王导这一辈的王氏族人从十几人只剩下四人,其余全部死于非命。
王琅自己推断,王家对下一代的布局应该是以王悦在朝中执掌机枢,王允之在地方领握望府,王羲之在士林培养声望,三方相互照应,风险最低的是王羲之。
如果不追求权势,单纯希望女儿嫁个英俊体贴的夫婿,一生平安快乐,那么不愿意牵扯到朝堂之争中的王羲之是王家最合适的人选。
王悦对她关于王羲之的论断并不评价,反而在她说到平安喜乐四字时微微扬眉,目视着她温和问道:“山山喜欢什么样的夫婿,不妨说说看,我平时好替山山留意。”
王琅咽到一半的点心顿时就不香了。
她完全没想到王悦问她郗家婚事,实则意在问她对自己婚事的看法。这类事在古代一般不都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子女自专的余地?就像这次郗鉴让门生送信到王家求婿,是王导和郗鉴决定了要让王、郗两家联姻,缔结两姓之好,作为当事人的郗鉴之女郗璿与王氏之子王羲之在其中并没有话语权。
虽然她自有打算,根本不准备结婚嫁人,但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不适合对外透露,因此咽下点心,若无其事道:“二兄尚且未曾娶妻,阿琅还早着呢。”
王悦摇摇头:“世家大事,在于婚宦,婚字犹在宦前,不可不重。倘若不得其人,倒不必急着成婚,但相看总是越早越好。以山山的才华品貌,值得世间最好的男子相伴,若是下手晚了,好儿郎都被他人挑走,不也很遗憾吗?”
王琅被他说得有点脸热,掩饰性地侧了侧头:“兄长谬赞了。阿琅明白兄长的意思,谢谢兄长。”
她还是不太想和家人谈这个问题,但又不想欺骗王悦,因此答得模糊。以王悦的善解人意,想必能明白她不愿多谈的意思,不会再勉强。
但王琅又一次判断错了。
只听王悦道:“对亲人有所偏爱,将一分好视作两分固然是人之常情,看重山山却不是我一个人的看法。山山可知和熹皇后之事?”
哪怕在现代不知道,到了东晋也不可能没听说过这个人。
王琅点点头:“长豫兄长是说后汉以皇太后身份摄政达十六年的邓绥邓太后吧?我听闻今上年幼,庾太后临朝听政,便是依邓太后旧例。只不过庾氏女之才逊邓太后远矣,朝中政事,实操于后兄庾亮之手,与邓绥不可同日而语。”
王悦安静地听她说完,随后笑了笑:“山山若有兴趣,不妨任意从族中或族外寻几个女郎,听听她们如何回答。”
王琅一愣:“我答得不对吗?”
她总共也没回答几句,都是人尽皆知的常识,没什么奇怪言论。
王悦微笑不语,顺着原话题阐释道:“邓家三女,和熹皇后是为次女,另有姊邓燕,娣邓容二位女郎,然而志在典籍,能与诸兄讨论经义,让父亲事无大小都共同商议的,唯和熹皇后一人而已,所受器重犹在诸兄弟之上。”
王琅好像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邓家是治经之家,前汉亦法度规整,故而邓母常常非难和熹,令其习居家女工诸事。和熹昼修妇业,暮诵经典,六岁能读《史书》,十二通《诗》、《论语》,盖其禀赋天授,而志不可夺也。”
“中朝越名教而任自然,世俗以放达相尚,许多前朝奉为圭臬的纲纪都崩塌坍毁,成见信念亦随之粉碎。当此之世,人心游离彷徨,无论何等现实,都会说服自己接受。”
“山山与逸少不同,与渊猷亦不同。我希望山山能想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只有你自己想清楚,认同你的人才会聚到你身边,成为受你支配的力量,爱你的人也才能真正帮到你。”
这话说得真情恳切,超出了他一贯的谨慎与家族的立场,显出晋人灵魂中一种超越世俗的光芒。
王琅内心受到触动,神色也不由整肃认真起来:“多谢长豫兄长教诲,阿琅铭记于心。”
余心所善
王琅从相府回家的一路上都在想王悦那番话。
牛车在院中停稳,撩开布帘的刹那,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头顶,天空晴朗得如同琉璃,明媚的阳光从至高处倾斜地洒到她的皮肤上,衣服上,也洒到院落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让一切都蒙上一层薄纱般的光晕。
她闭上眼睛,感受来自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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