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崔继后激动的神情,狠厉的指责,谢缚辞淡然无波的面容微怔了一瞬。
他是不是疯了?
这句话,这段时日谢缚辞曾在夜里无数次问过自己。
他想必是疯了。
否则又怎会对仇人的女儿起了怜惜。
他应当是疯了。
才会一次次放任仇人的女儿欺骗他。
他定然是疯了。
竟还想将她换了身份再留在他身边。
即使心中有再多暂时没想明白的,谢缚辞还是冷静盯着崔继后愤恨的面色,缓声道:“姨母,已经太迟了。”
崔继后黛眉倒竖,“你什么意思?”
谢缚辞道:“在她是苏嫣的女儿之前,她只是我的女人。”
崔继后怒拍桌案,颤抖着嗓音:“瑾澜啊,枉你克制自己感情多年,你怎能放任自己做出这等糊涂事?!”
“是长安城里家世清白的貌美贵女不够你挑?还是萱儿不够知书达理善解人意?这世上那么多女子,你为何偏偏就要她?”
为何偏偏是她!
崔继后眼眸含泪,扬起衣袖大步走到里间,片刻后,搬出了一个牌位。
她将牌位放在谢缚辞的眼前。
“你看清楚这是谁!”她尖着嗓音喊。
牌位上刻的正是他生母的名字。
谢缚辞眸光微黯,垂下眼,须臾后薄唇轻启:“事到如今,姨母还说这个有何意义?打从一开始,我与她的相识,就与母后之死无关。”
崔继后冷声道:“那你现在知道了也不晚,趁早与她斩断关联,从今往后,不准再念着那个女人。”
谢缚辞面无表情,不疾不徐道:“从前没人能够阻止我的决心,现在也不会有人能阻止。”
他轻飘飘一句话,砸地崔继后心尖颤抖。
那句从前没人能够阻止,指得便是谢缚辞十岁不到离开了长安,抛下储君之位,舍弃所有荣华富贵,独身去西北从军一事。
犹记得当年,她作为姨母,心疼外甥年纪尚小就去战场受苦,便百般阻拦,想让他与其他皇子一般,意气风发无拘无束且健康安全地在长安城里长大。
那个时候,稚嫩的他是满脸的坚定,背着行囊正色拒绝了,且无须任何人的相送,独自去往西北。
他初入西北的军营,初时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因尚且年幼,一路到西北也不知吃了多少苦楚,一直靠着自己咬牙坚挺了过来。
她心里十分清楚,她这个外甥是不愿靠崔氏坐稳这个太子之位。
崔继后心里抽疼,一时不知是心疼她的长姐,还是心疼这个自小揽下诸多恨意的外甥。
她含着泪看了他许久,最终苦笑几声,还是问了出来:“那你可对得起你母后?”
默了片刻。
谢缚辞嗓音低沉:“是我对不起母后,待我死后,九泉之下,必将……”
崔继后哑着声含泪打断。
“你先回去,本宫想静一静。”
转眼间,寝殿便只剩下崔继后一人。
殿内烛光轻悠,照得紫檀桌上的牌位忽明忽暗。
崔继后手脚无力坐下,半边身子伏在桌面上,纤细的指尖轻轻触着牌位上的“崔芝琴”三个字。
她泪流满面,不停呢喃:“阿姐……”
“你怎就那样狠心,舍得抛下四岁不到的瑾澜……你狠心当着他的面放火,让他看着你死去,你倒是走了一身轻松,但你可知,他这些年有多艰难吗?”
泪水一滴滴砸落,崔继后哽咽:“明明知道不应该,可我真的不忍心怪那孩子。”
“阿姐,别人不知道你的想法,我还能不清楚吗?你恨陛下,也恨苏嫣,更恨自己无法坐稳这皇后之位,你担心以陛下对苏嫣的感情,那日出宫若是找回了苏嫣,今后你和瑾澜也会因为苏嫣而失去本该拥有的一切。”
十七年前。
苏嫣从后宫逃走的两年后,那日皇帝得到了苏嫣行踪的消息,想也未想便连忙出宫,想要接回苏嫣。
先皇后得知了这个消息,内心惶惶不安。
未免苏嫣回来后抢走了她的一切,她下定决心彻底让这个可能性消失。
一场大火葬送了她的生命,同时也得到了皇帝唯一一次的怜惜。
那日出宫,皇帝没有找到苏嫣,回宫后得知皇后意外葬身火海,心有愧疚,又怜惜谢缚辞年幼丧母,便决定册封他为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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