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卡住翻倒了。
身前案上的杯盘被他带了下来,酒菜淋淋地泼了他满身。
人却在这周遭的狼藉里,十分之突出。
他穿着一身大红的袍衫,鬓边簪着一朵牡丹,张扬肆意,像一团明亮的火焰。
艳红衣衫簇拥之中的一张俊脸,更是玉质天成,如琢如磨。
他腿尚康健时,世人云:谢二郎仪容伟丽,光艳迫人,莫敢直视。
谢二郎就是谢承思,他在兄弟之中行二。
美人落难,委屈可怜之感,从来都比常人要多上几倍。
再加之谢承思本是少年英杰,突逢大难,更令人徒生唏嘘。
若没有他的乖戾脾气,席上的人大概都会向着他。
因为,他接下来的话,实在是太过悖逆。
——他指着身旁的兄长,太子谢承允说:“分明是你趁我腿脚不便,看准了我从素舆上下来,故意在轮毂上做了手脚,害我栽倒!故意让我出丑!”
言辞激烈,掷地有声,毫不在乎什么长幼之序。
仿佛伤了腿脚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可以尽占着残废的便宜,让旁人都让着他,捧着他。
“二郎,我知你受伤后,心里不舒服,总要找地方出气。但你之腿伤,非我之故,何必要将气洒在我头上?且我害你摔倒,能有什么好处?”太子已经被他指着鼻子骂了,自然不甘退让,声气平和,有理有据地反驳了回去。
“好,好!你,你们,都是一伙的,都欺负我一个残废!”谢承思显然是吵架高手,不跟他争辩,声色俱下地拿出自己的弱势叫屈。
胡搅蛮缠的功力一流。
近处的贵人们其实都看得真切,怀王栽倒,应当是与太子无关的。
但这二位天家兄弟起了争执,他们也不好上前劝。
尤其这位怀王,还是此间主人,镇国大长公主的心肝肉。
瞧瞧,长公主这不就出面了吗。
“太子,你是兄长,兄弟之间,该相互谦让。二郎过得苦,你该处处担待,为何惹他?听姑母的,快向二郎道个歉,讲个和吧。”
她搬出了长辈的身份强压着太子,让他道歉,话里全是对怀王的回护偏袒。
谢承思却不领情:“只是道歉就完了?我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丑,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难道能把他们都杀了?”
这已经不是得寸进尺了。
就算是帝子,如此口无遮拦,也称得上胆大包天。
开口就是杀人,完全不将任何来宾放在眼里。
长公主尴尬地笑笑,正准备帮他圆场兜底,谢承思却抢先说:
“我也不要求什么,既然是他弄出来的乱子,我要他来打扫!为我更衣除靴!尤其是除靴,我腿本就不能行走,最怕磕着碰着出了问题。让他为我除了靴,仔仔细细地检查!”
竟是要本朝堂堂太子,充当服侍人的奴婢。
太子的脸色,遽然青黑。
不仅太子变了脸色,连他自己带来的两名侍女,也躲在后面,吓得脸色煞白。
她们本没怎么贴身侍奉过谢承思。这原都是降香的活。
降香今晨惹怒了殿下被赶走,这才轮到她们。
故而,谢承思摔倒时,她们直觉要上来扶,结果被他一把挥推。之后便见着怀王大闹,便哆哆嗦嗦,再不敢上前了。
长公主的笑僵硬在了脸上,放柔了声音劝:“二郎啊,要不然换个要求?比如要些实在之物?若换成实在之物,太子出一份,姑母我再给你陪一份。”
“不换。”谢承思坚持。
“那……太子?你帮帮二郎。”长公主在谢承思处碰了壁,又望向太子。
言语中颇有松动,竟是想纵容怀王到底了。
“是。”太子沉默良久,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长公主与怀王姑侄对话,根本想不起他,但他却不能不考虑长公主的感受。
太子乃天下垂范,当以孝为先。
“来吧,兄长。”谢承思张开双臂,翘起嘴角,嘲讽地笑,“有本事你就去和阿耶告状。”
太子不理他。只是忍着屈辱难堪,蹲下身,用帕子包着手指,小心地摘下谢承思身上沾着的秽物。
这时,谢承思又开了口,在他耳边轻声挑衅:“阿耶不会管的。我可是个残废,威胁不到你。兄长且忍忍。”
其余宾客全低下了头。
有人佯装吃菜,有人装瞎,也有人装聋。
没人愿意卷入帝子们的争斗中,要是被二位之中的任意一位记恨上了,都麻烦。
太子毕竟是贵人,从未做过伺候人的活计。
费了好大的功夫,也只是将谢承思身上大块的东西摘走,再按着谢承思所说,帮他脱了靴子,草草检查过一遍他的腿。
谢承思也折腾腻了,由着太子做完,不再发难。
尤其是身上还沾着饭菜的污渍。周身还有萦绕不去的气味。
令人难以忍受。
要不是耽搁了这一回,他早就去更衣沐浴熏香了。
传统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