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夏,卫杞的腹开始隆起,夜里经常因腿脚抽搐而惊醒。阿郑便宿在她的榻边,听见响动就起来替卫杞揉捏小腿。卫杞越来越习惯她的存在,在这只有她们二人的寝殿里,她可以去诉说那些痛苦那些无助,而总有人能够体会她的疲倦和焦虑。在白日里,她是至高无上的帝王,她不会因任何事情动摇,可在夜里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郎,会想象孩子的模样,会抱怨酸痛与难受,也会讲述那些身体变化带来的恐慌,而阿郑就像个温柔的阿姐,会哄她会安抚她会告诉她不必怕。
卫杞眯着眼睛感受阿郑温暖的手在她的小腿上揉按,睡意慢慢消散,她出声问道:“阿郑,你的名字是什么?”
“回陛下,小臣名唤郑濯缨。”阿郑跪在榻边,睡过的发有些凌乱,垂下些许发丝。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好名字。”
“家父也曾希望小臣读书进学有个前程,可惜父母早亡寄人篱下,也就没了那指望。”阿郑笑了笑。
“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便早早嫁人了嘛,还好夫郎是个和善的人,日子倒也还算和顺。只可惜呀……”阿郑似乎想起了什么,“说起来夫郎也好长辈也好,皆叫我阿郑,旁人则以我夫家之姓唤我,倒是许多年没有人提起我的名字了。要不是陛下问起,我险些都要忘了。”
“怎么会忘记呢,那是你与你的父母皆有所期待的那个你呀。”卫杞皱了皱眉头。
阿郑手下一滞,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停顿了片刻,复又动作起来:“陛下真是个温柔的人啊。”
二人沉默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卫杞道:“阿郑背过什么书吗?背与朕听听吧,朕有些睡不着了。”
阿郑想了想,道:“山海经可以吗?”
“你会背山海经?”
“幼时很喜欢,现今还能记得一些。”
“朕也喜欢,你背吧。”
“南山经之首曰鹊山。其首曰招摇之山……”
卫杞读山海经是在十余岁的时候。她自小便是储君,行止皆有规范,甚少得暇。那一册山海经还是阿枳从藏书阁里找出来的,怕被先生看见了责罚,塞在了她的书下。她便翻开看了,一看便入了迷,那是何等广阔绚烂的世界呢。
她极喜欢那书册,放在了随手可及的地方,疲倦了便看上几页。有一回叫她母亲看到了,她有些抱赧,作为储君是不应沉溺享乐的。但她的母亲没有责罚她,那一日的母亲似乎格外温柔,她将卫杞搂进怀里,同她一起翻看,给她讲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那是她们母女之间少有的如平常人家母女般的温情,暖到叫卫杞至今都记忆犹新。
“母亲……”
阿郑听见卫杞的呓语,她有些大逆不道地轻触了一下陛下侧卧的肩头,轻拍着陛下的肩背,似如多年之前在哄年幼的女儿入眠。
时日越久,卫杞便越是焦虑,也更常动怒。她将折子丢回到卫枳身上,训斥了她一顿。年轻的女郎自幼被母亲与长姐宠爱,此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愣在原地。顿了一顿,卫杞冷静了一些,挥手让卫枳回去,大监给了卫枳一个安抚的眼神,令卫枳略安心了些。
待到卫枳退出去,卫杞捂住了脸,有些脆弱。大监有些心疼地看着她。她自陛下小时候起便服侍她的起居,也是一路看着这个至高无上之人如何一步一步从孩童走到今日。
“大监。”卫杞将脸埋在掌心里轻声唤道。
“嗳,陛下,臣在的。”
“你说朕这一胎会是个女孩吗?”卫杞永远记着母亲病重的时候攥着她的手与她交代的那些事,其中之一便是三代女帝仍是不够的,下一代也需得是女君。
“一定会是的。”大监眼中有些闪动的光,不一会儿便又消散了。
夜里,阿郑替卫杞揉捏着小腿,年轻的帝王无法入睡,看着头顶的布幔出神。
阿郑轻声道:“陛下,小臣能问个问题吗?”
卫杞回过神,看了她一下,温和地道:“问吧。”
“陛下为何那么想要个女孩呢?”
“因为女子翻身做主的时候还太短了呀。”卫杞叹了口气,“若第一胎便是个女郎,她便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女,也会是未来的储君,这样便能少很多麻烦。”
阿郑心头巨震:“竟是如此,可这般也太过委屈陛下您了。”
“朕是这江山的承继者,这便是朕的责任。”
“陛下……”阿郑的泪盈了眶,又强忍着没有落下来。
“阿郑,”卫杞看向她,眼里闪着细碎的光,“你能上来吗?抱抱朕。”
“嗯。”阿郑点头,小心翼翼地躺上帝王的床榻,从背后拥住了年轻的帝王,两具躯体贴在一起,彼此的温度互相晕染,足以抵挡这满殿寂寥。
临盆的日子来得很快,卫杞提前宣布由长公主卫枳监国,便开始等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发动是在夜里,卫杞咬紧了牙,不让痛苦的声音溢出来,阿郑陪在她身边,她紧紧握住了阿郑的手。
门外是躁动不安的卫枳,她除了是卫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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