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阳升起来有一段时间了,韩非晚摇摇晃晃的从出租车上下来,看着站在自己的小房子门前的女人愣了好一会儿,抬起手愣愣的挥了下,干涩的唇张了又张,最后从嗓子眼里憋出来一个字,
“妈……”
中年女人盯着眼前酒气未散不甚清醒的女儿,心底的火气一压再压,抢过她的小包拿出钥匙,扯着她进了门。
屋子里乱糟糟的,画布像抹布一样随意的丢在一起,颜料弄得满屋子,墙壁的角落糊着一大块随手涂上去的笔精心画过的还好看一点儿。
韩妈妈回头打量着大女儿,像看待一样物品,从头到脚,目光里带着些不外露的满意。
韩非晚突然站着了腰。
妈妈的手摸上了她的肩膀,轻轻柔柔的,是她很多年都没感受过的温度了。
“我的女儿,长大了呢。”
“妈妈……”她喊了一句突然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别的可以说了,最初的那股感动消散过后,身体倒是僵硬了起来。
“妈你最近忙什么呢?”
“妈妈照顾你妹妹呢啊,她才三岁,需要人陪。”
女孩儿的身体定住了,眼睛里的光慢慢散掉,她低下头不再说话。
“妈妈还是最爱我的大女儿啦,看我的宝贝长得这么好,我多欣慰啊,想当年你那个不靠谱的爹扔下咱们就走,以前的日子过的多难啊,不过他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有用的事就是把你生在了国外,咱们拿个外籍,又走艺术通道,方便的很,我……妈妈已经给你找好了人脉,去这个地方找他,你以后的路会很好走的。”
韩非晚手里被塞了一张美术馆宣传页,里面夹着一张名片。
她妈妈说完就离开了,甚至没坐一下。
韩非晚拿着那张名片找到一家藏在深处甚至没有门标的小房子,通体白色,建筑风格奇特,从侧面看,像是个女孩子跪坐在地上,双手撑地。
一个中年女性接待了她,上下打量她的眼神比她妈还让人不舒服,围着她转了几圈之后,带她往里走。
一路上安安静静的,没什么人,两边都是艺术品展览,有画,有雕像。
内容和造型大多十分露骨,人物也都是小小的女孩子,用偷窥的视角,像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趴在地上由下向上观察着少女的美好,她们的笑容很假,不是自己的,是被人臆想出来的完美,她们都不是完整的“人”的模样,胳膊,腿,甚至是头,都被替换成了动物的某一部分。
她好像有一瞬间知晓了未来自己的处境,只是那脚步只在地板上踉跄了一下,就挺起胸膛,大步朝里面走去。
好像越过无数女孩儿的苦难,她终于见到了妈妈让她来找的那个姓赵的,艺术家。
他好像年纪很大了,身形明显是个没有任何魅力的中年人,但他转头看她时的眼神,好像……
她也不会形容,总之,如果她可以自己选父亲,那她希望是他。
赵艺术家在艺术方面果然有造诣,对她的画幅加上一点儿调整,就从原来平平无奇的小画变成了可以从不同方面做解读的深奥东西。
这似乎激发了她真正想要向上的心劲儿,她一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都窝在画室里,身上沾满了颜料,头发随意一拢,侧脸干净,线条流畅,阳光透过窗户后依旧刺眼,但打在她脸上却变成了柔和的色彩,少女的脸庞被映出了七彩的光,那一幕永远被印在了赵藏在老家的画集里,从未没见过天光。
艺考那天,他亲自开车送她去学校,胳膊上挎着药品和水,像是真的普通的家长。
“我可以将你的画集投到画廊让你直接被录取,但临场发挥是很重要的一项技能,我希望你能掌握。”
他说的很诚恳,她发挥的很好,她并没有参加那个让人头疼的文化课考试,她的对手们在埋头苦背时,她已经收到了高高挂在第一行的成绩单,换上一身白色的礼服裙,跟着赵参加艺术家沙龙了。
那些只在书上被介绍的大佬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欣赏和蔑视都不显山漏水,每个人的一句话中间都夹着无数句暗语,他们把这称作艺术家的隐喻。
离她被脱光前的两个小时,韩非晚都还把他们当做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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