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面的两人几乎无话可说。姜艺文顾忌外人在,压在心底的问题始终没有问出口。眼下沉微明放下东西,客套几句就算礼成,准备告辞。
姜艺文喊住他,问了句,“林听现在睡眠和饮食都规律么?”她声音很轻,目光灼灼,难掩的是身为人母的担忧。
“都挺好的。基本上不失眠了。”
“谢谢你。”
沉微明并不意外听到这声谢谢,也知道这句谢谢与认可他和林听的恋情是两码事,“应该的,您好好休息。”
走出医院的他不由得叹口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家庭剧是最繁琐最让人头疼的。
躲不掉,只能硬着头皮接受。
好在林听忙起来没规律,等真正上门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为了省去不必要的寒暄,林听故意拉着沉微明拖到饭点才现身。
开门的是林永年,眼神先落在林听身上,再匆匆瞥到她身旁的男人,颔首招呼,“回来了,进来吧。”
他背着手踱步到餐桌,下巴一点,“菜都要凉了,随便坐。东西放地上就行。”
饭桌上满满当当六菜一汤,林听认出至少一半是姜艺文的手艺,她为数不多的拿手菜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清楚可见残留不多的热气。
王阿姨还在厨房擦拭,见时候差不多,摘下围裙,脸上堆着笑,“都回来啦,我活干完了,你们慢慢吃。”
林听示意沉微明在自己右手边坐下。
四个人各占一方,沉微明正好和姜艺文面对面。两个人偶有眼神交汇,沉微明大大方方迎接注视,姜艺文打量的目光适可而止快速移开。林永年多数时候两眼放空,没有聚焦或只盯着眼前的盘子发呆;林听撑着下巴,神情严肃,只有和沉微明对视时眉眼会舒展几分。
饭局的气氛比想象中柔和不少。
至少没有出现任何会让人难堪的问题。
只是这样的场合于四个人都是头一遭。尚未认可的身份,悬而未决的矛盾,还未偃旗息鼓的斗争,各有各的顾忌,举手投足间多少有些不自在;四个人都吃的很累。
姜艺文最擅长打圆场,无非是以女主人的身份招呼年轻人多吃点菜,多喝几口汤。沉微明吃饭一向豪迈,今日也一改作风,细嚼慢咽轻风细雨。
林永年时不时穿插几句,多是应和,场合不算热烈,倒也没有冷清。林听则心不在焉,察言度势,总怕爸妈有意无意怠慢了沉微明或给他脸色看,一双眼睛在三个人身上溜来溜去。
饭桌话题多围绕姜艺文的身体打转。
再然后就上升到年迈之人对健康的担忧和死亡的恐惧。
不知怎么的,话风一转,林永年看似漫不经心,“小沉家里父母身体还好吧?”
林听脸色一沉,欲要开口,被桌下的大手捏了捏掌心。
“我爸妈离婚很多年了,爸爸前两年意外去世。”他轻描淡写,真诚应答,毫无畏惧。
倒是林永年眼皮一抬,愣了几秒,终是把什么话彻底咽了下去。
姜艺文舀了一碗汤,半站起身放到他面前,“喝点排骨汤,加了五指毛桃,祛湿健脾。”
沉微明双手接过表示感谢,不再拘着,几大口下肚,“好喝。”
气氛短暂尴尬了一小会。
无话可说的四个人一心埋头跟碗里的饭菜较劲,也不知真正进嘴的有多少。
林听心里翻涌着不痛快,强忍不发作,只想赶紧吃完带沉微明躲开这是非之地。
“两个人天天在外面吃外卖不健康,不忙就回家吃饭。养女儿跟养了个仇人似的,怎么,还能害你吗。”林永年看似吐槽,细听语气软了不少,试探的眼神在二人身上徘徊,不知是不是为刚才的事找补。
林听没接话,倒是沉微明应了声好。
林永年眉眼逐渐舒展,甚至说了几个冷笑话。林听之前听过好几次,是骨科医生才能领会的笑点,沉微明自然听不大明白。
一顿饭不长不短,终于接近尾声。林听拉住欲进厨房帮忙洗碗筷的沉微明,“爸妈,我们回去了。”
姜艺文端着果盘出来,“不吃点水果再走?”
林听摆摆手,“饭后吃水果不好,你跟爸爸也少吃。”
林永年听到这话,也插了一句,“照顾好自己吧,我们不用你操心。”
眼下稍微缓解的关系经不起多方的试探和龃龉,谁也不知道一个不留神哪句话又会把刚拼凑好的裂缝撕了个粉碎,大家言语里便都克制着。
回程路上林听一言不发。
“我没事。”沉微明捏捏她的脸颊,笑道。
“对不起。”林听知道伤心事一再被人提起的滋味,不管对方有心还是无意;更何况林永年的初衷本就不安好心。
“真的没事。”沉微明趁着等红灯的功夫扭过头,快速啄了一下她的脸颊。
林听抓过他的手,放在脸颊反复摩擦好几次,再和他十指紧握。
很多话她还是不习惯说出口,那就让皓月见证,晚风鸣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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