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山内,一个浑身赤裸,满头白发的男人从封印大阵中坐了起来,他看起来精神萎靡,背脊佝僂,平凡无奇……唯有那一身强大的妖气,让魔山内所有妖魔都跪趴在他面前,一动也不敢动。
有个妖魔看不惯同伴们畏畏缩缩的模样,又有心想讨好白发男人,便抬头笑道:「妖王陛下─────」
四字刚出口,一根羽毛便轻飘飘地飞去,贯穿牠的咽喉,那颗头颅维持着嘴巴大张的愚蠢表情落地,一路滚落到出口,被刚要走进来的男人一脚踩碎。
「妖王陛下。」男人彷彿没看到那具惨死的尸体和眾妖魔匍匐在地发抖的模样,左手放在胸前,朝他深深行了一个礼「属下恭迎您的再度出世。」
那白发的男人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轻声说道:「默尔西突斯,你做得很好。」
默西突走到普列契身后,将手上绣着金边的华美黑袍给他披上,普列契仰头看着那两尊赛席勒斯的雕像,笑了笑,仍旧是用轻柔和缓的语气说道:「三千年了啊,你的尸骨已腐烂,不知道经过几个轮回转世,阿契斯特却仍然苟活在这世上碍人的眼……不觉得很不公平吗,赛席勒斯?」
若是忽略那呼之欲出的杀气,他的声音温和的就像在和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说话。
不一会儿,他又觉得和不会回应他的雕像说话太过无聊,便懒懒散散的对默西突道:「报告目前进度吧。」
「是。上界烂骨于不久前断了联系,恐怕凶多吉少;下界四国中,科灵图斯尚在苦撑死守,路托维吉亚和法尔加斯两国已投降,皆在我方掌控之中,沙西目前由大王子代行国事,警备队和法师院守着国境,我们亦难再攻入。」
「呵呵……真顽强。」普列契盯着雕像微笑「也罢,沙西毕竟是你的故国,承袭你意志的人还是很多的,等我杀了阿契斯特那浑蛋,不怕他们不投降……你下去吧,默尔西突斯。」
「是,陛下。」
默西突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那是一间巨大华丽的寝宫,里头摆着一尊女神像,和山洞里的那尊是成对的,以往他回房间后就是对着女神像发呆,但现在不用了,本尊正一动也不动的坐在床沿供他欣赏。
她满头的白发从肩膀倾泻而下,默西突还记得她金发时的模样,那是他整个悲惨的人类生涯中最美的一道风景。
他走过去,轻轻把伊美拉的头发拢在手心替她拨开,然后半跪在她身前,一如少年时:「殿下,给您的饭怎么没吃,您不是饿了许久吗?」
伊美拉没回答,无神的双眼盯着空气中某一点的细小尘埃,彷彿没听见他说话。她自从来到这里后就不讲话了,像极了从前待在妖界的模样,沉默、斩断他念想般的抵抗着。
默西突耐心很好的笑了一下,执起她瘦骨嶙峋的手背,在上面印下一个亲吻:「殿下,别不开心,整个三界很快就都会是我们的了。」
伊美拉仍是沉默着。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就喜欢抬头仰望天上的星星,它们是那样的纯洁、那样的乾净,不知人间愁苦,和他这个在泥地里苦苦挣扎的人是不一样的。
他生来相貌丑陋,这样也就算了,偏生他还患有痲疯病。他那对愚蠢的父母在生完他后,仍像下猪仔一样不停地生孩子,于是他有了十四个手脚健全的弟弟妹妹,也就是说,他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痲疯病的患者皮肤会溃烂,不停地流脓,他的身上长年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恶臭,连茅坑的味道都比他好一点,就连他的本生父母都嫌弃他,他从懂事起就知道要用绷带把自己的脸和身体严严实实的遮起来。
再后来,他的父母真的养不了他了,就把他丢到街头自生自灭。他那时已经十二岁,却因为生病而四肢细长消瘦,这使得他那颗脑袋看起来非常庞大,整个人的比例很奇怪。
───默尔西突斯,那是街上乞丐给他取的名字,在古科灵图斯语中是「怪物」的意思。
「可怜的小怪物。」曾有一个老婆婆这么对他这么说道「为什么不乾脆死了算了呢?」
说着就把他那颗硕大的脑袋按到了水里。
但说也奇怪,他的确是不想死的,即使是要这么痛苦的活着────于是他用尽力气挣扎,最后把那老太太掀翻在地,捡起岸边的大石头把她的脑袋给砸了,脑壳碎到不能再碎,脑浆流了一地。
他的确是想活下去的,即使是以怪物之名。
所以当有一天,街边的乞丐们抢走他三天来好不容易讨到的一点食物时,他马上奋不顾身地衝上去和他们拼命。
「还给我!」他用难听的声音嘶吼着「那是我的──────!」
「呦呦,小怪物还会说话呢。」一个瞎了一隻眼的老乞丐狞笑着道「为什么不乾脆去死一死呢?」
说着他们就把他压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的殴打他,竟是要把他活活打死。
真的很奇怪,为什么又是叫他去死呢?他难道没有活着的权利吗?
他因悲伤恐惧而眼眶发黑,他很疼、他快死了,他被打的口水顺着张开的嘴角留下,可是没有一个人来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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