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忐忑的平静一直持续了两个多月。
凶手没有抓到,也无办法彻底封杀“通梦”漏洞。于是高层决定等到四代发售后就全面停止三代在北美地区的业务。
2039年十二月的一天,方岐突然收到监察委员会的邮件通知,准许他当日探望王惠成。
进入医院后,一位年纪略大的女护士为方岐引路,一路上说个不停。
“……自言自语,偶尔大喊大叫,张牙舞爪的。好的时候还行,就趴在地上不停地写东西。啊?就写在本子上,什么都有,公式啊,字母啊,乱七八糟的话啊,什么都往上写,谁都看不懂。写上瘾了就不吃不喝的,能写二十多个钟头。犯浑的时候哎呦就到处大小便、尿床、打人。哎呦我刚一来的时候可把我愁坏了。哎对,一开始不是我照顾,我是之后来的。最麻烦的吧,他还总是不让打扫,本子啊,纸啊,碰一碰他就发火。还不愿意洗澡,不敢进浴室,一让他进去他就害怕,我们没办法儿啊,就隔三差五看他写得累得差不多了,睡过去了,给他擦擦澡,进去打扫打扫。哎呀这也就是你来,别人他谁也不见。昂,他的学生亲戚什么的,这都多长时间了,谁也肯不见,见了面就发火、打人。知道你要来了还抹了头油,打扮打扮,把衣裳穿上了,哎呀,平常都不穿,什么都不穿!他见我早就不害惮了,拉屎、尿尿……哎,到了,就是这间,不过你也得小心点儿啊,别激着他。他要是动手你就防着点儿,也不用害怕,这边儿监控都好使。”
方岐隔着观察孔往里望,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端坐在书桌前。他的背后是特制的玻璃窗,房间很宽敞,光线还不错,堆满了杂乱的图纸和本子。
“好,那你快进去,我把门锁上了啊。”护士说。
方岐进门,脚底下是一条从满地的杂物中清理出来的小径,直通到书桌前的凳子底下。方岐走过去,拉出小凳子坐下。
王惠成双臂放在桌前,十指交叉。他显然换了新睡衣,却仍遮盖不住身上散发出的酸臭味。抹了头油,但大粒的头屑更明显了。
方岐说:“王老师,我来看看您。最近感觉好些了吗?”
王惠成反应了一会。他应该六十多岁了,不过显得格外老态龙钟,面部肌肉松弛,生了许多老年斑。
“好些了。你呢?”他直愣愣地点点头。
他的声音不大,方岐觉得他的耳朵应该还好用。方岐说:“我觉得挺累的。”
“那正常。”王惠成终于遮掩不住,他的下巴、喉结和左眼角开始不时地抽搐。“……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记得吗,当时是我面试的你……别人都说你成绩不好、不够格,只有我,觉得你能行,破格——把你录取进来!哈哈哈,是不是?”他笑起来的时候抖动地更加厉害。
“嗯。”方岐点点头,“谢谢您,改变了我的一生。”
“工作起来也要注意方式方法,你肯定要努力,但是硬干蛮干也肯定不行。不能把身体搞垮了!要不是我……遇到了些情况……干得不会比你差。”
“嗯嗯。”方岐点头,他知道这次探访时间有限,他压低声音:“王老师,我今天来还想问您一问题,非常重要,跟我们的【墨菲斯】命运攸关。麻烦您帮忙想一想……呃……”方岐咽下口水,“您还记不记得33年的时候……”
“前些日子有很多人要来杀我。”王惠成突然眯起眼睛恶狠狠地说。
方岐吓了一跳:“杀您?”
“我一开始以为只有一个,后来发现有十几二十几个人都要杀我!他们就躲在厕所里……我听见他们晚上的时候窃窃私语,他们密谋好了,一等到我厕所,就要刺杀我!”
方岐明白了王惠成开始说疯话,但还是配合地转头望向旁边有些掉漆的厕所门。
“被我听到啦!我太幸运了,是数学救了我。我当时没有睡,在考虑数学问题,可他们都以为我睡了,没想到就被我听见了。”王惠成神色惶恐。“我绝不会上当的!你出去,要替我告诉领导,有人要杀我!就是他们害的我,把他们都抓起来!我就可以出去了,我还可以继续工作,还可以看着【墨菲斯】一步一步成长……我无愧于党!不愧于国家,不愧于人民!我已经七十多岁了,我这一辈子什么都没有了,没有老婆,没有孩子……我就是想为国家鞠躬尽瘁……呜呜”王惠成落下了浑浊的眼泪。“我只想出去继续研究【墨菲斯】,只要还有问题,我就能做出贡献!我也不当组长了,核心小组我也可以不进,我就要当个老老实实的研究员就行了……你一定要去告诉领导……不用配助理,不用配秘书,我也不占机器……”
“四·一九。”方岐听着老组长的话,心底感受到了巨大的哀痛。但他也清楚,这样听王惠成讲下去,这次机会就要眼睁睁地流失了。
王惠成仍在兀自絮絮念叨,但声音明显放低了。
“……四·一九。您能想儿什么吗?”方岐前倾身子,伸手握住王惠成的手。
王惠成眼睛仍然游离,避开方岐的目光,下巴哆嗦不停,嘴里却不再说话。
“砰嘎——”病房门恰好这时被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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