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宏又何尝不想念阿母。
“阿兄,吾可还能如此称呼您吗?”听闻元钰之言,元宏方收了心绪,转头望着元钰,微笑道:“朕本就是你的阿兄,你若欢喜,日后便如幼时那般称呼吧。”
元钰闻言,心内一暖,落下泪来。
元宏执壶为元钰沏了盏茶,道:“好好地,怎又落泪?来,将泪拭去,此为阿母最爱之茶,趁热饮一盏。”
元钰以锦帕拭面,便端起茶盏,徐徐饮下,轻叹了口气道:“阿兄这许多年亦是未曾改变,一直如阿母般以姜、枣、茱萸入茶,小炉烹而饮之。”
元宏点点头,道:“朕只记得阿母曾言,‘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阿母嘱朕要经年饮之,可强身健体,百毒不侵。阿母之言,朕又岂敢忘却。”
元钰听闻元宏如此惦记阿母,心中一动,便试探道:“阿兄,若有一日,有人欲伤阿母,你将如何?”
元宏面带笑意,道:“傻阿妹,莫说阿母安于天国,若真在此世上,那便是大魏最尊贵之人,又有何人伤的了阿母?”
元钰待元宏言罢,复又更进一步道:“倘若此人是昭仪呢?”
元宏何等样聪慧之人,忽得想起元钰所言阿母托梦之事,即刻沉下脸来,只几个弹指不语,便开口道:“昭仪究竟因何滑胎?”
春庭月(四)
透过窗纸,春光斜射入内。
元钰抬手轻轻掩面,似为遮光,实则为掩心内之惧。元钰摇了摇头,小心道:“阿兄何来此问?难道阿兄不信吾先前所言?”
元宏手执杯盏,不停摩挲,垂目片刻,道:“六妹,你可知朕缘何如此疼爱于你?”
元钰心内一怔,不知阿兄为何突然转了话题,于是接口道:“阿兄与吾一母同胞,自是待吾与他人不同。”
元宏仍是垂目望着手中茶盏,淡淡道:“此只为其一。”
元钰一脸茫然,望着元宏,待其继续。
元宏缓缓抬眼,望着元钰,道:“六妹幼时天真无邪,从不与朕撒诈捣虚。朕每每与六妹一道之时,仿如回至孩提之年,朕心便可安宁。”
言语之间看似波澜不惊,然其目光炯炯,令元钰心内大惊。
元钰虽说心性豪爽,然有青云事先嘱咐,加之心内亦知兹事体大,故不敢如往日般快人快语。
心内略作思忖,元钰解释道:“昭仪是因吾滑胎,吾亦从未欺瞒阿兄。那日吾不慎自石阶摔下,伸手去抓身旁之人,此亦为人之本能,非刻意为之。”
泪眼莹莹,望着元宏,元钰接着又道:“吾若有心欺瞒,那日何必将阿母所托之梦告于阿兄知晓?阿母于此世上只留下阿兄与吾,自幼相依长大,阿兄怎可疑心于吾?”
言罢,已涕泗满面。
元宏见元钰如此,心内亦是轻怜疼惜,一时之间沉默下来。
元宏于沙场之上,决胜千里,于朝堂之上,运筹帷幄,从未有过半分迟疑。然现下里面对这与自己相依长大,一母所出之胞妹,又事涉心爱之人,元宏一时间却乱了心智。
足足一盏茶功夫,元宏忽然开口道:“你可知曾祖景穆皇帝因何而亡?”
元钰闻言心内亦觉惊奇,不知缘何阿兄又言及曾祖,于是摇了摇头,道:“吾只知曾祖是因病而亡。”
元宏执壶先为元钰杯盏之中斟满茶,复又为己斟满。
望着杯中之茶,元宏幽幽道:“曾祖当年以太子之身监国,为政精明,洞察秋毫,却因此得罪小人,彼等便搬弄是非于世祖太武皇帝,父子间因此生了嫌隙。后世祖下诏灭佛,曾祖屡进谏言,二人之间矛盾愈重。曾祖因而忧思成疾,不及登帝位,便驾崩于东宫。”
元钰为宫中女眷,此间之事闻所未闻,于是疑道:“吾大魏君臣百姓皆齐心向佛,世祖缘何要行灭佛之举?”
元宏执杯将盏中之茶一口饮下,肃色道:“因了世祖一梦…”
元钰闻言,心内一怔,却不动声色,待元宏继续往下道。
元宏长叹一声,道:“世祖一夜于梦中见一道者,对世祖言‘佛乃西来之教,其寺庙与朝廷争民争利,又劝人不杀生,瓦解将士斗志于一瞬。且于此僧众之中有一天降之才,必将取世祖而代之’。世祖便信以为真,尽诛天下沙门,凡敢言佛者,满门抄斩。”
元宏满面悲伤之情,继续道:“短短数月之内,千所佛寺被毁,万数僧侣或被遣或逃亡,佛门遭遇前所未有的浩劫!且世祖父子因此不睦,皆为梦境所害啊!”
元钰瞪大双目,望着元宏,此时已全然知晓元宏此番言语之意,不禁心内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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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元钰沉默不语,元宏似有所指道:“梦中之境有虚有实,不可不信,亦不可尽信。吾等皆为凡人,凡事当三思而行,切莫酿下害人误己之举啊。”
元钰此时心内已惶惶不安,只得故作淡定,道:“阿兄所言,吾定铭记于心。”
起身离座,元钰向元宏行叩首之礼,道:“阿兄,驸马都尉已候于泰安门外,吾这便要启程去往洛阳。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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