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梅之后的第一个晴天异常炎热,路边的树叶都打蔫,然而在这明州城内,比天气更热的还属姜记香饮子铺的大门口。
砂糖冰雪冷圆子,绿豆甘草冰雪凉……寻常要叁五文钱才能喝上一杯的夏日解暑茶饮,今天居然不要钱白送!在十文钱就能买一斗粮的明州,这样天上掉馅饼儿的好事引得一众百姓在门口排队。
李大娘子带着孙儿排了好一会儿,可算是轮到了,她喜滋滋地拍了拍孩子:“瓜儿想吃哪一种?”
半大的孩子咬了咬嘴唇,看每一样都想吃,最终耐不住身后人不停催促,指了一碗木瓜冰雪酸奶酪,奶声奶气道:“就这个吧,多少钱?”
“不要钱,请你吃的。”姜棠依笑盈盈地亲手递上小碗,“拿着,一会儿化了就不好吃了。”
没想到突然看见姜棠依,李大娘子面色有些尴尬,姜李两家在一单丝绸生意上明争暗斗多时,最终姜棠依得胜,她气不过,曾为了儿子去姜记绸缎庄大吵一架。
这会儿来白嫖人家的香饮子,为了缓解尴尬,只得假惺惺地客套了句:“娘子好大的手笔,想来是南粤国的丝绸生意赚了不少。”
姜棠依微微一笑:“我家妹妹今日回来,莫说这香饮子,便是姜记食肆里摆流水席,我也请得起。”
人群中随即有人开始起哄:“多谢多谢,姜大娘子豪爽,那我们今晚可就去食肆里等着吃席喽!”
“别谢我,晚点儿谢我家小妹。”姜棠依倒也大气,直接允了。
她心思细腻,处事周到,唤来随从暗暗吩咐道:“去食肆里给方掌柜传个口讯,多备些晚上的食材,人手不够的话,可以让黄大厨家的徒弟们来帮忙,工钱照往日里一样结。”
李大娘子暗自嘁了一声,拽着孙子坐在一旁吃冰,她心里说不酸那是不可能的,原本以为姜秉文夫妇出了事儿,家里又只剩两个女儿,这偌大的姜家只怕轰然倒台,谁知道,这两姐妹,一个进京科考成了冠绝京都的探花娘子,另一个接手了生意,竟比她父亲在时还要会经营。
小孩子没分寸,嘴馋贪凉,那瓜儿趁着奶奶不注意,竟自己捧着木瓜冰雪酸奶酪呼噜呼噜几下就吸空了,眼巴巴地把空碗往李大娘子面前一放:“还要——哇……”
瓜儿突然呕吐了起来,残渣几乎是从嘴里喷出来,止也止不住得咳嗽,李大娘子慌了神,一边给他顺气一边骂:“姜棠依,你家香饮子里放了什么东西!”
姜棠依也没料到瓜儿突然呕吐,眉头一皱:“快送他去大夫那里瞧瞧,想来是凉食吃多了,孩子脾胃虚,受不住。”
一个娇俏娘子拨开人群挤了进去,环视了圈,目光落在李瓜儿身上,笃定道:“这孩子吐出来的东西有一股酸腐味道,显然已经积压在脾胃中多时,再看他眼下发青,面黄无光——”
她转头问李大娘子:“这几日他睡觉是不是都趴着?”
这边瓜儿已经顺了气,李大娘子点头如捣蒜:“对对!”
“那不就对了——”姜书绾拧着的眉头这才舒展开,“自家孩子积食多日看不出来,带着他来蹭我家的香饮子,还赖我姐姐做什么?”
不知道谁说了句:“呀!探花娘子回来了,不对不对,该尊称一声姜提刑了。”
姜书绾想起自己的京官身份,那句“要不要脸”硬是忍了回去。
姜棠依惊喜地迎上去抓着妹妹的手,但瞧着姜书绾一个人过来的,又问她:“鸣鹤呢?我不是让他去接你,怎么你自己回来了?”
姐妹二人亲昵地手挽着手往里走,姜书绾见了姐姐,心里也高兴,连日来旅途中的憋闷和烦恼都抛之脑后,语气也轻快起来:“姐夫带着几十个人在码头等,那架势不知道还以为来捉拿我的,行李已经交给他先送回去了,他说你今日在香饮子铺,我便先来瞧瞧。”
“到底汴京养人,瞧瞧我妹子这水灵的模样,只怕提亲的人要踏破门槛。”姜棠依十分满意,然而想起妹妹在燕山府路那叁年,又难免生闷气,“要不是那个什么右丞相党同伐异,你这会儿指不定还能调回两浙路。”
没想到姐姐这么多年还是对谢植耿耿于怀,姜书绾只能尴尬地笑笑:“还是怪我,那时候心疼五两银子,不懂规矩损了谢相面子。”
这桩乌龙事件,姜棠依也是知晓一二的,她窃笑一声,伸出手指点了点姜书绾的额头:“你呀你呀,去人家府上温卷,人家不见,还想着把钱要回来。如今在朝为官了,更得懂些人情世故,断不能再像从前莽撞。”
提起“温卷”,姜书绾不可避免地又想起那个失踪的礼部尚书杨益。
在画舫上,越红曾告诉她,汪景明发现了杨益弑母之后,曾屡次威逼利诱,最后杨益不堪负重,选择逃离汴京,大概率也会来明州。
他的母亲是明州人。
饶是姜书绾这样见惯了稀奇古怪刑狱诸事的提刑官,也被杨益弑母这一消息震慑住了。
虽然她与杨益交集不多,但这位礼部尚书的孝子名号也是听说过的,杨益素来稳重自律,谦逊低调,不论是街坊邻居,还是朝中同僚,都对他赞誉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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