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姜书绾抵达提点刑狱司衙门的时候,发现里头已经有人来了。
“子望,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忽明忽暗的烛火中,她看清了那人面貌,原来竟是薛子望。
他彻夜未眠,脸色不是很好看,一见姜书绾就站起身来:“师父,你昨晚去哪里了?”
她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薛子望会这么问,想必已经去她家中找过她,而他张口就问昨晚,那么去找自己的时间一定是在后半夜,这才会知道自己彻夜未归。
但好端端地薛子望不会在半夜里去自己家。姜书绾脱口而出一句:“出什么事了?”
薛子望叹了口气,将手一摊:“昨天晚上方文仲失踪了,方员外去报案,结果卯时未到,尸体就被发现吊死在昌沧县县衙的公堂之上。”
不知为何,姜书绾脑海中浮现孟庆山的脸庞,那日离开时,他若有似无地笑着问她:“姜提刑,你信不信因果报应?”
还不等她开口发问,薛子望就继续说道:“方文仲的尸体已经送到开封府,他死时身着红衣,双脚上绑着秤砣,和之前提到的桃叶县虐杀案死者几乎一样。”
姜书绾有些急切:“孟庆山在哪里?”
“也死了,跟着方文仲的尸体一同送去开封府的。”
……
孟庆山是自杀,尸检结果表明他是撞破了头失血过多而死,尽管姜书绾知道他不可能独自完成这桩凶杀案,但所有的线索已经随着孟庆山的死亡而断裂。
和张吉一样,这罪名不落在他身上,就会落在大宋天子的身上。
杀人后还将尸体悬挂在县衙的公堂之上,这在赵元思看来无疑是一种挑衅,是对他政权统治下的司宪发出挑衅,也是对他本人宣战,所以即便姜书绾再度入宫,也没能改变这位少年天子的旨意。
他需要一个有力的证据,止住愈演愈烈的谣言,反击将他置于困境的对手。
曝晒三日,鞭尸示众。这是孟庆山最后的结局。
姜书绾还想说什么,但赵元思显然不想再继续聊这些,话锋突转,说了句:“今日太乐署来排演歌舞,陪朕一同去瞧瞧可好?”
语气虽是在询问,但也并不是真的在征求她的意见,姜书绾只得快步跟在赵元思身后,心中却暗暗思忖,往日歌舞都是教坊准备,这回为何是太乐署来筹备?
她蓦地想起,下月便是太后寿诞,难道是在准备这个?如果是这样,那她跟着赵元思一道去看,倒有些不妥当了,脚步也有些踟蹰。
刚走到长寿殿门外,恰逢管弦丝竹声休罢,孟太后的嗓音自内殿传来:“不错,玉贞觉得如何?”
赵元思这才解释:“玉贞公主婚期已定,太后生辰前便要离宋赴辽,过几日就要为她办送行宴,上回听她说,和你算得上闺中密友,朕便想着,邀你一同去看看也无妨。”
“原来如此。”姜书绾点点头,心中的紧张稍稍放松了些,然而还是补了句,“下官是外臣,不敢与公主攀交情,谈不上闺中密友,只是有些相熟罢了。”
赵元思懒得去想她话里的深意,兀自领着人往里走,见了太后与姚玉贞,旋即一笑:“姜爱卿,看来不止咱俩爱凑热闹,太后与玉贞公主竟也都在。”
歌舞还在继续,赵元思与太后聊着,姜书绾想了想,还是走到姚玉贞身边:“你就要远嫁,我还没想好赠你什么临别礼物。”
“此去经年,也许再无缘相见。”她顿了顿,“姚玉贞,这是你想要的吗?”
殿试前夕,其余考生或早早就寝,或挑灯夜读,只有她俩在会馆院内月下小酌。姜书绾问姚玉贞,她读书考科举,是为了什么。
当时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姚玉贞回了句,为了不被她爹娘嫁给老头子。
此刻姚玉贞也默契地想起那晚情景,掩着口朗声笑:“你不是还打趣过我,说年纪大会疼人。”笑完了之后,嘴角竟是再难以上扬,她垂首低语:“姜书绾,不是人人都像你这般好运气。”
因为魏国大长公主一案,二人之间已有隔阂,姜书绾不知为何姚玉贞要掺合其中,反问道:“那我是什么运气?”
谁料姚玉贞十分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若不是有谢植,今日要去辽国和亲的人,是你。”
“在聊什么?”赵元思忽然走到二人身边,“这么好看的踏歌舞也不看了?”说这话时,却是对着姜书绾。
一旁的姚玉贞笑道:“官家想必不知,姜提刑不仅才学好,跳这踏歌舞也是一绝。”
赵元思露出诧异之色:“如此说来,姜爱卿还能歌善舞?”
姚玉贞拉起姜书绾的手,换上一副亲昵姿态:“绾绾,方才你不是说不知送我什么好,今日我们再同跳一回踏歌舞,就当是临别相赠了,可好?”
天祐元年的端午,她离京赴任燕山府路,姚玉贞也曾跳踏歌舞为她践行,没想到如今,换成姚玉贞要去北方。姜书绾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最终吐出一个字。
“好。”
换下了那身宽大的官服,一袭青绿色裙装把姜书绾衬得仙姿绰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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