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灿还是醒了,但身体靠着没有动。
“等我明天回来再说,不用理他。”李景恪平淡地出声,随后很快挂断了电话。
池灿其实不是被李景恪吵醒的。他听了会儿李景恪说话,见没有动静了,才挺腰从裤口袋里摸了自己的手机出来——刚刚它在兜里震动。
池灿拿着手机,抬手扶住头上多出来的帽子,扭头和李景恪对视上,迷糊地问:“哥,我睡了多久,我们还要多久能到?”
“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李景恪扯了一下他睡乱的衣领,说道,“挺会睡的,这么累?”
听见马上快到了,池灿点点头,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坐直起身去点开短信提示看手机去了。
李景恪见他看了好半天还侧身坐着,漫不经心伸手过去,托在他脸侧轻按,“看谁的信息看那么久啊。”
“杨钧的,”池灿脱口而出,很自然地关掉手机,抱着李景恪的手臂凑上来,眼睛对着后座靠背,说道,“他们知道你带我去看了雪山,特别羡慕。”
李景恪没说话,让池灿抱着一路到了下关客运站。
傍晚的风城色彩浓厚,蓝天渐深,客运站就在火车站对面,还是熟悉的模样。
出来后他们继续到站点搭乘回家的八路公交车。李景恪拎着池灿回来时反而变重的行李箱,在公交车前门叫了池灿一声。
池灿走慢了一步。突然接到电话但一声未吭的他又迅速按灭了手机,站在傍晚的风里抬头看过来,仿佛有些游离出神,听见被叫名字才反应过来,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了上去。
车门门框遮挡视线,李景恪在车上微微佝偻肩膀低着头,脸上没表情地看他上了车。
零钱都在池灿那里,直到池灿双唇微抿把钱塞进箱子里,李景恪才转身去往座位。
一番周折天色还很亮,他们风尘仆仆,仿佛真的已经精疲力尽,谁也没再说话。池灿紧挨着李景恪,一只手垂放在身侧,碰得到手机坚硬的形状。
刚才的短信和电话都来自一个陌生号码,声音来自一个中年男人,也很陌生,池灿挂得太快,没有从中记起任何一丝熟悉的感觉和特殊的情感,觉得更像不速之客到访。
但对方语气和缓小心,问你是池灿吗,然后说我是爸爸,你在哪里,能不能回家来一趟。
哭声
池灿是在回家的路上的,并在快到家前径直摁死按键将手机关了机。
从公交车的下车站点绕行大半圈远路,李景恪拎着池灿那只行李箱踏上台阶,终于在商贸小街前停下来,最后带池灿去了那家酸汤火锅店吃晚饭。
他们跟老板娘都是熟面孔,虽然在这之前,池灿还没有和李景恪一起来这里吃过。
锅中白汤滚沸冒泡,肉片、红芸豆和萝卜丝翻滚上来,底下垫着的酸菜香气融入鲜亮的汤里,池灿每次来吃都很饿,当时的有些复杂心情可能被遗忘掉了,但味蕾记忆犹新,他喜欢那种酸酸的味道。
上齐的菜品和蘸水都摆放在靠过道那边,李景恪离得近,他拆了碗筷,拿过长勺往两个蘸水碗里盛汤,然后将其中一碗放到池灿面前。
池灿捏着筷子张了张嘴,谢谢两个字终究吞进了肚子里,仍然朝李景恪咧嘴笑一下。
也许是做贼心虚,池灿总觉得李景恪发现了什么,话变得格外少,好像不愿意跟他讲话了一样,眼神锐利带着审视,也像事不关己的嘲弄,只等池灿愈发慌张自露马脚。
但他隔着朦胧雾气,看向李景恪夹菜时神色无异的侧脸,又有了许多侥幸来,猜测只是舟车劳顿太累了的缘故。
“没胃口不想吃,”李景恪看了过来,问道,“还是想说什么?”
池灿“嗯”了一声,拨弄碗里的肉片说:“没有,等它凉一会儿。”
“没有最好。”李景恪说。
池灿不是想故意撒谎瞒着李景恪的。
他没有回复那条突如其来的短信,不小心接起的陌生电话也迅速挂断,尽管知道对方就是池振茂,他血缘关系上的亲生父亲,幼年回忆里的一个虚影,但池灿此刻更希望他是从不存在的。
不同于李景恪沉默阴暗的童年,池灿心中没有过仇恨,曾经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幸运和幸福,被扔回风城时也抱有过最后一丝幻想。
现实已经告诉了他一切,他幻想的爸爸并不存在。在那个初春的洒满月光的夜晚,池灿就已经是一个被彻底遗弃的小孩。
他不知道池振茂是否联系过李景恪,又是怎么弄到的自己的手机号码,他下意识只想忽略过去,就当李景恪没给他买过手机,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要平白毁掉他好不容易才拥有的这一切。
哪怕是为了李景恪,池灿也不会回池振茂口中那个莫须有的家。
酸汤猪脚火锅的味道一点没变,沾上蘸水咸香鲜辣,美食的确能够抚慰人心。
吃完饭后池灿拖上了行李箱,站在门口等李景恪结账,然后往小街拐角那头回去。
但还没过拐角,李景恪扬了扬手,从池灿手里接过行李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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