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高台,仰望穹苍,他劝太子放下儿时仇恨,目光放在未来。
当其时,太子深沉的目光凝视着他,幽幽地说着:〝我若只是墨君阳,任何事皆可忘记。我若是大墨国的君王,便任何事皆不能放下。法不严则威不立,威不立则君位动摇。君王之前,无情可言,若要谈情,去做诗人便罢!〞
终于明白,是自己心存幻想。宫廷中翻滚多年,自己仍然是,无可救药的,天真。
兴许是,就着酒意,墨云忽然诗兴大发,高高对空长吟了一句: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胡不归?胡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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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暖风,吹进了皇宫层层的楼台玉宇之间,吹得人懒懒洋洋。
却有一个急步汹汹的人影,身着青色劲装,衣袂飘飘,直直地往金殿偏侧的御书房行来。
行到门边,被守在门前的带刀侍卫殷疾行,横身挡下。
〝墨统领,殿下用过午膳后,正在小憩,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打扰。〞
心中怀着满腔酸楚愤懟,墨云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墨云有要事要见殿下,可否为墨云通报一声。〞
殷疾行面有难色,正要说些什么,门内传来太子的声音:“让墨云进来吧!”声音听来慵懒,似是方从休憩中醒来不久。
进到书房里,日光被厚重的窗帘遮下,屋内一片昏暗,隐约看去似是王公公正在为太子梳发。
突然间,心中悵然。
时光匆匆,弹指间在宫中渡过了十二年的青春岁月。
十二年来,日昇日落,太子梳发穿衣的身影英挺依旧,未曾改变。身边服侍着的,不是王公公,就是墨云,十二年如一日。
昔日稚童已然长大成人,不再是那个倚靠着他,舒缓软绵地撒娇嘻闹着的六皇子。
太子羽翼已丰,大业将成,一代圣君,指日可待。
墨云的责任已尽,太子的身边,不再需要他!
满腹心思地站在那里,看着正在更衣的太子,近在咫尺,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遥远。
王公公在太子的摆手示意下,拉开了窗帘,室内瞬间大亮。
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挺拔修长的身影,威气逼人,亮白的天光下散发着无法直视的高贵光芒。
怔愣中回过神来,瞧见太子一双凌厉的凤眸紧瞅着他,心中一凛,急忙弓身行礼。
太子随意地挥着手,微笑说:〝墨云,不必拘礼了,你我之间不必讲究这些俗套。〞
这不是太子的真心话。君是君,臣是臣,这个现实,永远无法改变。
墨云一贯恭谨的语气回答着:〝墨云不能,也不敢,忘记君臣伦理。君若是要臣死,臣绝不会茍活。〞
话语中的酸意,三岁小孩都能听得出。
墨君阳的眉尖挑了几下,长长地吁了口气,声音仍然不急不徐,软软柔柔:〝墨云,我知道你为何而来,我也不和你绕着圈说话了。你手下那四名副领,昨儿夜里在大街上酗酒闹事,出言不逊,辱骂朝廷。大街上有成帬的百姓都是人证,你若是不信,儘管去查!〞
墨云低头不语。
查?有什么可查?朝廷要落人罪名,指鹿为马都不成问题,几个街头人证更是易如反掌!
沉吟许久,斟酌许久。
太子似是不耐了,优美的长指抚开额前发丝,悠悠地开了口:〝既然你来见我,本太子也不能不买帐。那四廝杖责一百,挑断脚筋废去武功,逐出皇城便是。这已经是法外施恩,此事就这样作罢,嗯?〞
墨云表情艰涩,看着眼前一副胸有成竹,意气轩然的太子殿下。
坐大位者,玩弄天下于股掌之间,权利的滋味,浅嚐过后,便成心魔,愈陷愈深而不自知。
六皇子,你的云哥哥人未老,心先老,心已冷,玩不起了!
想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单膝落地,抱拳行礼:〝君无戏言,墨云代兄弟们领旨,谢殿下恩泽。〞
无视墨君阳挥手让他平身,墨云跪地不起,仍有话说。
〝殿下,墨云要与弟兄们同罪同罚,求殿下恩准。〞
太子像是吞了火药似的,火苗从眼神中窜出,阴沉地直盯在墨云脸上。
〝墨云,入我东宫门,死,是东宫魂!这句话,你忘记了?〞
〝墨云没忘,所以,要求殿下开恩!墨云会终生为殿下颂经祈福,愿上苍保佑殿下成大功,立大业,永垂不朽。〞
〝墨云,你住口!场面话我一句都不想听!〞墨君阳拔高了声调,失去了冷静,蹙眉变脸。
〝殿下……〞抬头看向太子,墨云心中一片坦荡。
之前的茫然,尽数散去,忽然之间,对于眼前应走的道路,有了明确的轮廓。
〝墨云妇人之仁,有一便有二,犯过必定再犯,成事不足,败事有馀。殿下若是念在儿时情义,便恩准墨云离宫,放墨云一条生路吧!〞
太子侧头不语,阴鶩的脸色变幻莫测,山雨欲来,冰冷得吓人。
抱着大不了一死的决心,墨云眼中没有太子狠厉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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