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佇立着块矮细的石碑,刻着「青青草原」四字,石碑不怎么明显,若果不留心看,几乎就会错过。「青青草原」处于岛的南方,面朝太平洋,沿着碎石径慢慢地走,路会带领你到海边,每天太阳都会在这里沉进太平洋。
这是兰屿最佳看日落的地方,四月至九月,人头涌涌的盛况,让人错觉自己走进了露天菜市场,那种情况已不是看日落,而是看人类大迁徙。两人穿过长及腰的杂草,碎石一路延伸,直至近海的崖边,找了一块平滑的石头坐下来,目光放在遥远的天际,夕阳正在缓慢地下沉。
三月的兰屿,没有任何旅客,日落显得份外的静美。
光才是最大的魔术师,夕阳将兰屿的所有东西都染了优雅的金黄,花树、羊群、矮草、灌木、叶子、电线桿、凉亭…所有东西镀了一层灿烂的金黄,像金子般闪闪发亮。
「不知道阿汉在美国过得怎样。」曹远东想着,他没有去过美国,他总想知道在美国看一场职业蓝球场是什么感觉。
「前几天他有打电话过来,发哥有跟他聊了一阵子,好像过得不错。」杨晞遥说。
不知道美国的夕阳是怎么样。
「回到香港,我想我再没什么心情再去看云看花看草看羊了。」曹远东看着日落,美好的东西总是短暂,所有旅程都会有终结的一天。
「大概所有的精神都用来看女生吧。」杨晞遥慧黠一笑,曹远东一笑,没有解释太多。
「我有时在想一件关于离别的事,假设喔,假设我们是情人,然后你会离开兰屿对吧?那到底是你会比较难过,还是保留在原地的人比较难过?」杨晞遥问了一个处境题。
「应该是原地的人比较难过吧,始终会睹物思人,像你每次来青青草原,也会不由自主想起我吧,假设我们真的变成了情人。」曹远东想了想说。
「可是离开的人也很痛苦吧,那些东西都距离你这么的远。你也许会想起青青草原的日落、一起出海潜水的阳光、更多更多,但你只能无助地困在一座座的摩天大厦里,然后你会很想念我,却苦无出路。」杨晞遥试着情景代入。
「可是你在兰屿看着『桃花仍旧,面目全非』,不是应该更感概吗。」曹远东问。
「有什么好感概,反而你在那边,连一点回忆的凭证也没有,一定会加倍难过地想念吧。」杨晞遥好像比他想像中更要洒脱说。
两人互看了一眼,突然间有点不好意思,像发现了什么不恰当的事,耳根泛起了热意。
黄昏的天空,远方有一道银白色的飞机云在半空悬着,像在半空中划了一道指甲痕跡。杨晞遥指着它说:「我喜欢飞机云,在一大片天空中,突然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好美喔,以前我会慢慢看着它,直至它消散。」
曹远东看着飞机云,浅浅的,喷射式飞机在空中留下来的一道轨跡,就像什么东西要飞出天际,直达宇宙一样,而在飞机云的旁边,一架德安航空的小型飞机在空中缓缓飞过。
「你很快就跟阿汉一样,坐这种小型飞机离开兰屿了。」杨晞遥说。
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绕来绕去还是回到分离。
「我每一次坐飞机的时候,都会想会否发生空难。我知道飞机失事的失事率其实很低,我知道我知道,但每次坐着这样一架大型的金属飞在半空中时,都总会觉得不稳妥啊。以前我都觉得发生空难死去,其实挺不错的。」杨晞遥说。
「为什么?」曹远东问。
「因为乘坐飞机的时候,心情都是轻松愉快的,这样开心地出发,然后突然死去不是很棒吗?而且有很多人陪你一起去死,一点都不会孤独喔。」杨晞遥煞有其事地说。
「嗯。」曹远东应了一声。
「你不会教训我,责备我不珍惜生命吧。」杨晞遥笑笑问。
「不会,你虽然不看重生命,但你比许多嘴巴说『生命可贵』的王八蛋更认真地活着。其实啊,生命有什么珍贵呢,我们本来就是一粒星尘,没有人们所说的珍贵。而且,死掉比较轻松是真的,我们都知道,活着才是最困难的事;生存才是最折磨人的玩意。」曹远东看着远方的飞机说。
「我其实真的讨厌将生命说得高高在上的人,我反而觉得,将生命看得没有什么太大价值的人,但仍然愿意活下去的人,更显得高贵和难得。」他补充多一句说。
杨晞遥在旁边听着他认真地说话,不知道为什么,这番说话平实地打动着她内心某个地方。她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忽然间察觉眼睛有点离不开他。
「你走了之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喔。」杨晞遥将视线看回天空。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为了自己,为了许靖怡,也是…」曹远东说。
「嗯?」杨晞遥问道。
「也是为了你吧。」曹远东犹豫不决,他不经意间留意到,他的左手与她的右手,相距着一个拳头的距离。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的手此刻像一隻寄居蟹,而她的手是一座温暖的居壳。
杨晞遥噗赤一笑,心底却漾起一阵波动,她晃着脚开玩笑说:「干嘛,你想问我借钱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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