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家的几个主人早就已经睡下,下人们经过书房的时候不经意朝内看一眼,主家新找回来的那个不讨人喜欢的少爷被动了家法,被打得半死不活丢在书房罚跪。
大动肝火的庄先生下了死命令,谁也不准给他送药。
没有人为他说话,唯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庄曜在庄先生上家法前就让下人带回了房间,没有吓着他。
庄敛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腿弯处还有脚印,那是他刚才跪慢了那个所谓的父亲踹的,与背上的伤比起来不值一提,交横错杂的红肿鞭痕被粗糙的布料磨得火辣辣的疼。
被打习惯了,这点痛就会在忍受疼痛的阈值之内,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庄敛眼角阴沉,盯着锃亮的地板,他忽然想起来在那个巷子口,那个人对他说,“你受伤了庄敛,去买点药擦擦吧。”
庄敛以前挨完打总是没钱买药,于是渐渐习惯了自愈,但今晚鬼迷心窍从那沓打|黑拳得到的钞票中抽出一张拐进药店买了一支药膏。那只药膏放在书包里,还没来得及拆封,就被当成垃圾和书包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庄敛拇指拂过兜里的胸牌,忽然用力扣紧,胸牌尖锐的一角扎进掌心。
高一三班的英语老师密斯郑,剑桥硕士,人漂亮,专业能力也强,上课不拖堂,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恃才傲物,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上课的时候严格到反人类。
江予狗狗祟祟从教室后门露出个脑袋,看见英语老师正背着他在黑板上板书,赶紧做贼似地弯腰溜进来。
教室后面响起窸窸窣窣的笑声,有人小声叫他, “江予。”
江予回过头去,看见一个女孩儿偷偷向他伸出手,一颗奶糖躺在雪白柔腻的掌心,“给你,快拿走。”
“谢谢。”江予小声说,折回去拿走了那颗糖。
于是他再转回去的时候前面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零食:牛奶、话梅糖、巧克力……江予干脆拉开书包,来者不拒通通接受。
“江予!”
密斯郑生气地敲了敲桌子,吓得江予头皮一麻,抱着仓鼠兜窜回了座位。
密斯郑气没消,“为什么迟到?”
“老师对不起,”江予一脸羞愧站起来,“我早上没听到闹钟,睡过头了。”
戴着助听器睡觉不方便,江予一般都靠枕头下手机闹钟的震动起床,昨天晚上他纠结到凌晨两点才下定决心,又下楼找医药箱,结果就是早上该起床的时候睡得太死,没感受到震动。
任志刚没看到江予赶紧让陈姨上来叫他,结果陈姨也没叫动他。
老师们都知道江予的特殊情况,密斯郑脸色稍霁,“坐下吧,下不为例。”
江予坐下,余光瞥见戴子明偷偷摸摸拿着手机盲打,接着,江予揣在校服兜里的手机就震了一下。
戴子明:小鱼 吃啥呢,给我掰点jpg
江予:……
秦晟:猪啊。
江予抬头看见秦晟困恹恹地撑着脑袋打了个哈欠,不自觉也跟着打了个哈欠:“……”有毒。
他把手机放回去,抽出英语书,翻到密斯郑正在讲的那一页开始认真听课。
快下课的时候秦晟突然坐直了身体,撞了一下江予的桌肚,江予小声说,“怎么了?”
秦晟向后瞥一眼,“哦,不小心撞到了。”
江予被搞得一头雾水,正打算看向黑板,忽然莫名其妙往教室外看了一眼,然后顿住了。
庄敛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教室外,换下了昨天见面时穿的洗得发白的短袖,穿上了崇英高中的校服,胸前别着金色胸牌,沉静阴郁的目光通过透明的玻璃窗落在他身上,悄无声息的,苍白透明的身影像极了出现在幽冷雨夜中的鬼魅。
庄敛没有再背他那个灰扑扑的书包,抱着厚厚一摞崭新的教材,右手腕却依旧缠着白色弹性绷带,破皮的唇角和红肿的手背没有得到任何处理,小臂横亘着一条触目惊心的狰狞鞭痕。
“……”江予侧回了视线,捏着一只水笔在空白处戳来戳去。
庄敛昨天回去后还是挨打了。
——他怎么抱着书来教室了?
江予的手下意识伸进书包,里面除了刚才被投喂的零食还有昨天晚上从家里医药箱翻到的药膏和创可贴。
“叮铃铃——”
下课铃响起,密斯郑拿着教材和小蜜蜂潇洒走了。
教室瞬间热闹起来,有人从座位弹射出了教室抢厕所坑位。
庄敛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他一进来,教室里的热闹忽然就冷了几分。
说话声渐渐弱了下去,三班的同学们都面面相觑地目送他走向教室后面那个唯一的空位。
三班大部分都是优渥家庭养出来的娇生子,浑身是伤的庄敛就像一匹闯入绵羊窝的狼,身上明晃晃地写着“不好惹”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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