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婚
◎江总,您要的合同◎
这场四方会谈结束的时候, 东京时间走到十二点半。
江听白被他们三位送出会场,他用熟练的京都口音和他们友好地道别、致意,在转身上车,挥完手关紧车窗后, 靠在后座上长出一口气。
日本人礼节太多, 多的他不得不时刻注意, 自己的领带是否饱满, 领口的别针有没有歪掉, 每一句是不是都用上了敬语。
他两根手指扣进领节里, 稍微扯松了一点,“接下来的行程。”
坐在前排的萧铎说, “下午三点访问东京大学,结束后听取科研座谈会。”
江听白沉吟,“哪方面的?”
萧铎看了一眼座谈会的主题, “仿生纳米技术,以及光电转换材料等研究领域。”
江听白在牛津读博的时候,泡在实验室里做过很多研究,发表过不少有影响力的期刊,这一点不假。但从回国接管了集团以来, 没日没夜的,手边全是财务报表、数据分析。当年在学术界溅起的那点水花,早就被后辈们淹没在了汪洋里。
如果不是寕江的东京分部,每年都要从东京大学招录一批优秀毕业生,他也不必花时间在这上头。
在日本排名第一的东大。于二读大三的时候,来这所学校, 当过半年的交换生。她都交流出了些什么名堂江听白倒不知道, 但听他在东京的哥们儿李家英说, 于祗在学期结束的时候是快马加鞭回的国。
他们当时坐在伦敦nnaught酒吧里,江听白问那个香港的朋友为什么。家英说,“于祗的娇嫩样你知道,在学校里被财团家的小少爷看上了咯,再不走要惹一身麻烦。”
江听白不大信只到这种程度,“单是看上的话,有什么麻烦惹?”
李家英笑,“就三井家那位被金奴银婢伺候大的七郎,不太正派。”
“他怎么不正派?”
江听白这个时候又好像个没一点常识和经验,半点不通风月场上那一套的小年轻。他心里已经猜到答案,隐忍着怒气,不想相信这种事发生过。发生在他白璧无瑕的于二身上。
她从小在北京城里见到的人,没有哪一个不对她恭敬守礼。被这么个霸王似的人物一弄,还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子。
“装,你装,”李家英不信他不知道,“你还能听不懂?”
“快说。”
李家英伸出一只手来,浪荡笑着,在他脸上摸拧了一把,“就像这么不正派。”
江听白烦闷地挥开,冷冰冰道,“那个男生什么来头?”
这些事于祗不知道,只不过在她回到北京后没多久,那位让她连做了好几天噩梦,惶惶然跑回国内的三井君,给她打了一个电话道歉。
一反先前在学校混世魔王的态度,于祗听着那语气,甚至怀疑他在电话那边点头哈腰。
江听白想到这里,又心猿意马起来,打下车窗,拢火点了一根烟,凸起的腕骨架在窗沿上,一口接一口,沉默着,抽得很慢。
他掸了掸烟灰,“手机给我。”
萧铎忙把手机拿过去,“夫人刚才打了个电话过来,但你正在忙,她说没什么事,不用进去惊动你。”
今天是赵煦和订婚,她这会儿应该在长辈们面前站规矩,江听白想了想,就不给她百上加斤了,于祗本来就烦这些。
小时候陈晼曾问于祗,在站规矩和江听白这两者当中,哪一样更讨厌?于祗说是并列第一。陈晼又问,如果是在江听白面前站规矩呢?于祗说如果一定要这么逼她,她可以选择跳河。
赵煦和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张合照。白裙子长卷发的于祗站在第二排的中间第四个,往陈雁西那边歪头笑了一下,在一群争奇斗妍的小姐夫人们当中,尤显得皎皎如明月高悬。
萧铎又说,“在对东京大学访问结束后,晚上是和yaani会长的饭局。”
江听白疲倦地皱一皱眉,顺手把银丝边眼镜摘下,收购的主要事宜已商定的七七八八,合同也签得差不多,这顿饭不会有太多别的内容,只是表地主之谊。如果再顺利一点,可以敲定最后的合同版本,这样就再好不过。
但迎来送往,中间又夹着一堆繁文缛节,最是折腾人。
萧铎看江听白已经闭了眼在小憩。他轻声吩咐司机,“稍微开慢一点,先回酒店休息。”
于祗从开蒙识字起,就一直从容不迫,她没有赶过这么急的飞机,一件行李都没有带,手袋里也只有手机、护照、身份证,和几张在日本用不上的人民币,因怕飞机上温度太低,她下车前,从座椅上取了一条黑色毯子,对折后当披肩围住了肩颈。
这是江听白的毯子,一直都整齐地叠在后座,供他睡觉和看书的时候盖。长年累月,早就沾染了他的沉香味,托这条毯子的福,于祗在飞机上睡了过去。
直到漆黑的夜幕降落在本州岛东南部的关东平原上。空姐过来叫她,“于小姐,飞机马上要降落了,您醒一醒。”
于祗惺忪睁眼,“到东京了吗?”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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