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位官吏,手中各捧一旗,作红、黑三色,各插在大门两边。
高声唱道:“众学子,正心,正意,过阴关,了恩仇——!”
“徐兄,在下先行一步了。”
与徐文卿同行那人本来看着钟馗有些躲闪之色,此时连忙告辞,匆匆而去,却是半句话也不敢和钟馗说。
徐文卿无奈一笑:“钟兄见笑了。”
钟馗大手一挥:“世人向来多有趋炎附势之辈,趋吉避害,人之常情。”
徐文卿叹道:“钟兄倒是豁达得紧。”
钟馗摆了摆手:“钟某先行一步。”
说着,便大步踏入那黑幽幽的门洞之中。
徐文卿看着他毫不犹豫地踏入门洞,面上赞叹之色难掩,真是一位豪杰之士。
回过头道:“郭兄,该过阴关了。”
过阴关,是大比前的一桩惯例。
乃是大儒书就红、黑二旗,插在门前,召来阴司鬼神。
读书人,当光明磊落,正心诚意。
此举是为了令读书人在考试之前,了却恩仇,正心正意正身,以全新的姿态开始科举。
在阴司鬼神面前,还有“问心”之关。
若心中有鬼祟,连鬼神拷问都过不了,那便是心不正,意不诚,胸中全无浩然正气,也不必考什么试了。
仅此一关,非心意坚定之辈不可过。
那“郭兄”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模样,刚才那般喧闹,他也未发一言。
此时见徐文卿拉上了他,往贡院大门走去,脸色不由微微一白。
恩仇二鬼
一踏入贡院大门,徐文卿便觉得踏入了传说中的幽冥阴世,亡人归处。
幽暗无光,入眼尽是滚滚黑雾,处处透着阴森冰冷。
与贡院本该有的光明、正大、庄严全然不搭边。
滚滚浓雾之中,有两座明楼若隐若现。
明楼上分明插着一杆红色旗幡,一杆黑色旗幡。
了恩取红旗,了仇取黑旗。
了却恩仇方可正心正念正身。
徐文卿出身白麓书院,自然不会不知。
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能有这般堂皇底气的,终究是少数。
许多学子一踏进贡院大门,被阴森幽暗笼罩其中,便心中发毛,胆战心惊。
徐文卿早已养出一点浩然气,心中堂堂正正,自然不会被这般景象吓到。
四处扫了一眼,便迈步走入滚滚黑雾之中,径直朝那插着红色旗幡的明楼走去。
话分两头。
被徐文卿拉着走进了贡院大门的“郭兄”,却在踏入大门后,便与徐文卿如同踏入了两个完全一样的世界一般。
周围再不见其他人,只有无尽的幽暗阴森。
他名叫郭暇,来江都赶考时,无意间结识了徐文卿。
来此赶考的学子,大多数都是成群,邀朋结伴。
他为人冷淡,颇有些生人勿近。
但徐文卿为其才华所倾,屈意结交,且无比真诚,郭暇也架不住其热情,便成了他唯一的友人。
郭暇在贡院之外,心神不定,似乎有些惧怕进入这贡院一般。
但此时只剩下他一人,被笼罩在无尽的幽暗阴森之中,他反而不见一丝惧意踟蹰。
一样是细细打量了周围,便望向那座插着黑色旗幡的明楼,目中现出几分坚定之意,抬腿便走入滚滚黑雾之中。
郭暇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是看着明楼,义无反顾地向前走着。
忽然一个恍惚,那座明楼便出现在了他眼前。
黑色的旗幡在滚滚黑雾中招摇,透着黑色的幽光,丝丝阴煞之气吞吐缭绕,十分诡异骇人。
郭暇没有犹豫,直接爬上了明楼,伸手握住旗幡,便将其摘了下来。
双手摇动旗幡,便见黑雾滚滚如漩。
不多时,漩涡中心,出现了一黑影。
双手扒开黑雾,从中探出了半个身子。
靛面獠牙,血盆大口,须发飞扬,一如传说中一般。
郭暇知道,这便是恩仇二鬼之中的仇鬼。
此二鬼乃阴司之中的阴神,神通诡异,能观善恶,能辨是非,地位特殊。
传说是能定人功罪善恶的西君坐下阴神。
错非是大儒亲笔手书的旗幡,别人是休想将它们从阴世中招出。
仇鬼张开血盆巨口,浓烈的腥风喷出,中人欲倒。
阴冷凶厉的声音响起:“汝有何仇怨?说出来罢,待吾为汝一辨。”
郭暇深吸一口气,正襟朝仇鬼一揖,振声道:“阴神容禀。”
“吾兄也曾是赴考学子,却遭奸人暗算,夺去功名,栽脏嫁祸,以考场舞弊之罪,惨死法刀之下。”
“请阴神作主,还吾兄公道!”
其声恳切,其情动人。
仇鬼却不为所动,只是冷冷盯着他。
良久,血口忽张,厉声喝道:“大胆女子!竟敢乔装改扮,搅乱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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