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木椅子上的邝深还不知道正有人念叨着他。水渠旁是十几个临时搭的帐篷,每个里面是个大通铺,二十多个男的挤在一起。
夜里凉,多是几个关系好的挤在一起,薄薄的被子叠在一起;也有家庭条件好的,自己准备有厚被子;更有离得近了,趁着夜色,抹黑回家睡的。
他们来是干活的,也不是受罚的,上头的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耽误干活就行。
邝深没跟他们挤,在靠门口边随意搬了两个长椅,拼在一起,也没被子,就盖了个早年邝统破的不行的大袄,缝有补丁的地方还露着洞,里面的棉絮都已经有些发黑。
“邝哥,今儿的风可比昨天的风大多了。”同村的周阳是何良柱的朋友,刚来的时候跟邝深分一组,跟在邝深屁股后面少干了不少活。几天下来,他也随着何良柱喊哥。
“你盖这个真不行。邝哥,你要不就去跟石二牛挤挤,他那儿有从家带的厚被子。再怎么说,他也算你妹夫”
周阳在邝深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
邝深淡淡收回视线,微抬下巴,示意他快滚。
周阳撇了撇嘴,余光却看见正对着他闭眼装睡、浑身僵硬的石二牛,刚想张嘴,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略带尖锐的鸟叫声。
“这他妈都什么天气了,还能有叫声?”屋里有正冻的睡不着的人张口骂了句。
周阳被鸟叫的心慌。屋里还没灭光,他索性坐在见邝深旁边,却见他正在手敲凳面,一下又一下。
“邝哥,你干吗呢?”
“数它叫几声。”邝深动作不停,散漫轻敲。
“是不是老烦了?”
“唔。”邝深随意应了声。
鸟鸣一阵,很快止歇。
众人又开始聊天又或说着下流的话头,屋里气氛热闹起来。
邝深显然与这里格格不入。他拎着外套起身,径直往门外走去。
“邝哥,这么冷的天,你出去干啥?”
“撒尿。”邝深扫他一眼,语气没有半点起伏,“怎么,要一起吗?”
生意
“……”
那倒也不必。
周阳在邝深的注视下又稳稳坐回凳子上,跟冷面阎王一起去厕所什么的,最好还是不要了。
他怕受打击,也怕路上邝深不耐烦,直接把他丢坑里。
邝深扯了下嘴角,耐心告竭,没再搭理周阳,穿好衣服,直接走了出去。
他轻巧绕到围栏边缘,熟门熟路地翻下去。脚步落在厚厚地泥土里,几不可闻。
“邝哥,这儿。”童枕老远看着像邝深,便老远就挥着手。
离得远,借着月色,邝深看了眼童枕身边站着人的大致轮廓,比童枕矮,还比他瘦,身形像个女的。
不是葛仲,但又能支着童枕跑这一趟。身份是谁,不言而喻。
他步子往前走着,不紧不慢。倒是让木愣子童枕急得不行,快步迎上来,笑的像个傻子:“哥。”
邝深应了声。
童枕算是邝深随手“捡”的,情况有些复杂。就一没人管的小孩,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跟就是两年。
后来,他不干了,小孩儿还哭鼻子。前段时间,偷摸往家里送菜的也是他,见到江芝就气的红脸,直喘说不上来话的也是他。
童枕从兜里摸出手电给邝深照着前面,殷勤地不得了:“哥,你看前面,注意脚下。”
郇米抽了抽嘴角,自己搁这站了半天,也没见这小子这么有眼色。
邝深看他一眼:“关掉。”
童枕没二话,瞬间关了。
郇米:“……”
这还是他们家的刺头手下吗?
“什么事?”邝深脚踩着枯树枝,面色淡淡。
郇米呼出一口冷气,试着开口:“托你帮个忙。”
“没这个交情。”
邝深说话一向直接,说完人就想走。一丁儿点时间都不准备费这儿。说实话,要不是刚刚听见童枕学的鸟叫,他连来都不会来。
“等等!”
邝深顿步,侧头看向她,似在给她最后一个机会。
冷气入鼻,鼻腔里都是凉气,郇米呼吸间都带着入肺的凉意。她不敢再疏忽,缓了缓声音,郑重了几分。
“邝深,跟你谈个生意。”
邝深垂她一眼,示意她继续。
郇米从包里拿出裹着层层报纸的一小袋东西,放在手上,示意邝深来拿。结果,邝深还没动,童枕殷勤地不行,接过来又巴巴地给邝深送过去。
邝深隔着报纸摸了摸,撕开一角,扯出袋子,打开露出里面黄澄澄的颜色。
“这都是刚收回来的。”郇米道。
童枕在一旁打着手电,小心地看了眼邝深脸色。后者依旧面无表情,似早有预料。他看了眼又很快塞回去,神色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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