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上人声鼎沸,白晃晃的太阳照在地上,鞋子踩来踩去不断掀起干涩的灰沙,尘土飞扬。这会儿正是烈日当头,集市上来往的人也丝毫不减,包着头巾的外地人、牵骆驼的行脚商、衣着不凡的人、讲着一口带外地口音的本地方言的人。叫卖声、吵架声、买卖交谈声,嘈杂一片。
鲜红缤纷的各色水果用藤条编制的筐子、木箱盛放,一些当地的蔬菜和外来的昂贵果蔬分明地摆在一起。屠夫肉摊上挂着的牛羊肉招来许多蚊蝇,只见他用脖子上挂着的白布巾不停地扇飞那些恼人的坏玩意儿。
鸡鸭的粪便、小摊贩倒的污水、角落里腐坏肉类的散发出的腥臭气和浓郁的香辛料、瓜果蔬菜的气味,还有浑身长满跳蚤的神秘巫医药箱里那些瓶瓶罐罐药剂瓶的诡异香氛。一切的气味都杂糅在一起,那是这世间最难以描述的一种味道,是顶级的制香师也调不出的气味。
安德森一边朝那肥虫一样的男人暗啐,一边坐在矮凳上恶狠狠地杀鱼。锋利的刀刷刷地刮掉鳞片,像无数片雪花纷纷落在地上,被粘在鞋底踩来踩去。死鱼的眼睛直愣愣地瞪着。
他很快就杀好了两条鱼,麻利地用草绳从鳃部串起,递给来买鱼的两个外乡佬,他趁那肥虫不注意,悄悄将钱塞进了头巾里。装作没事人一样吹起了口哨。
那是个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年纪,欣长结实的身体,挽起的袖子露出一截麦色的有力小臂,挥舞剖鱼刀的手灵活又轻巧。
脏兮兮的暗沉衣料看上去已经穿了很久,肩头都有了磨损的破洞,但也没有补。头巾包裹着黑色的头发,脖子上戴着串他自己在海边潜游时捡的贝壳与小螺磨成的项链饰品。这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渔村少年。
“你个偷懒的臭小子!不抓紧时间宰鱼,嘴巴里哼什么东西!”突如其来的一脚让他冷不防一个趔趄。
安德森手上还拿着刀,火气蹭一下就冲上来,“咔擦!”一声,案上的鱼瞬间“身首分离”,鱼头骨碌碌滚到木板上。那个肥胖的秃瓢中年男人见状也被他唬住了,看着面前这个已经比他高的臭小子,半大小子发起疯来,他不一定能制得住。男人瞪圆了眼,只得冷哼一声,嘴里咕哝着悻悻走开。
安德森心里恨恨,一边冷冷地熟练斩杀金头鲷,下定决心,等他攒够钱就离开这地儿。那个肥虫说是替他早死的爹妈照顾他,实际上他们一家就拿他当奴隶似的用,脏活累活全都甩给他,还不用付钱,真是划算到家了!
一上午他都没有停歇过。长期打渔杀鱼,他的手上长了许多粗糙的老茧。两道浓黑的眉毛不悦地拧起,将怒气尽数挥斩在刀下。
一行人骑着马走进集市,慢慢踱步而行。
她本身对集市没什么兴趣,也许是因为昨晚那个梦,夏洛特少见地提议去集市逛逛。
莉娜的右手一直放在腰间的枪带上,谨慎地提醒道,“夫人,还是小心些,这里鱼龙混杂。”她们在上个城镇补给时遭到了暗算,不知是谁走漏的风声,幸好没出什么事。
“嗯,知道了,”夏洛特点头回应道,“莉娜你看看,有什么想要买的东西没有,罗伊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正好挑个礼物回去带给她。”罗伊是莉娜的小女儿,不久后就满3岁了。
“买礼物可以等之后再说,我们还是补给完就快些走吧。”莉娜对上次的突袭心有余悸。
“好吧。”她说。收紧手中的缰绳,准备调转马头离开。
一个肩扛木桶的男人从面前走过。透过人群的间隙,远远地,在那被风吹拂的油布棚顶下,她看见了一个人,下意识地停下来……
安德森收回目光,眼睛盯着案板上的刀痕和四溅干涸的鱼鳞,像是要把它们看穿。
她看见他了,还正朝这边走来。他的心跳微微加速。
直到一道阴影停留在鱼摊前。
“还有什么?”
“有生蚝、虾子、几条石斑鱼,还有些不新鲜的八爪鱼。”他一板一眼地回答,眼神却控制不住地看她。
衣着看上去很考究,一头棕色的发辫被束起,并未佩戴什么首饰,也没像镇上那些姑娘一样在脸上涂粉。但没有人会说这不是个漂亮的女人,比起漂亮,更让人难以忽视的是那隐约透出的上位者威压。宁静淡然的目光里,是掌控一切的笃定。在那样的目光下,他竟觉得自己有点怯弱和不敢直视。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虽然他迄今为止,也没见过多少女人。
“剩下的鱼我都要了,帮我处理一下吧。”
她的声音和他想象里的一样。安德森抬头看了她一眼,正和女人的视线对上,像是被什么灼伤似的移开。
他应了一声,开始从木桶里捞鱼出来宰杀。握紧手里的刀,像是生怕它掉了,刚才还行云流水的动作,这会儿慢得有点不自然,仿佛今天是他第一次杀鱼似的。
那个女人就这么站在这看他将鱼一条条地处理好,他敢说,他从没处理得像这样干净仔细。用晒干的宽大叶子将她要的鱼包好,再用绳子系牢,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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