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因为这让他感到噁心,但他又发了疯似的渴望听到这句话。就像是用手掌紧握着美丽玫瑰的刺一般,很痛,但是心甘情愿。
他眼眶湿濡,嘴唇因为憋着情绪而颤抖着。死命瞪着张程威,压着声音和慍怒说:「你明明一直都知道我要的只是这份家人的温暖,但之前你从来不当一回事。你以为我没发现吗?你利用这点从我这边拿走你想要的东西,拿完之后就把我丢下,现在却来和我说这些?你故意的吗?」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再相信我了……所以我才想要找到你,亲自给你这个。」
张程威把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桌上,往前推给吴元青。
「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但吴元青没照做,双手抱胸往后靠在椅背上。张程威只好自己打开牛皮纸袋,拿出里面的纸张放在桌上。
最上排斗大的字写着认领同意书。
吴元青多年前心里筑起的那道墙开始有了裂痕。闪过脑中的,是身分证后面的那隔空白,而现在他的脑袋也如同那三十年的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
「对不起,现在才拿出这个。当初你妈不让我认领你,在那之后也都没有机会……过去做的一切,对不起,我也对不起你妈。我在狱中一直抱着这个想法,决定出来以后要认真找工作,等到稳定后再把这个拿给你。所以我也好好找了一份工作,已经做了几个月了,你看。」
张程威像是想得到称讚的孩子般,给吴元青看自己满是茧和伤口的双手,是他做着铁工厂粗重工作的劳动痕跡。然而在他认真工作的那几个月,也是吴元青最痛苦的日子。
张程威继续说服:「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们可以像一般的父子那样,偶尔见个面,你也不用给我钱了……我只是希望在人生快要走到尽头时,能有一个人可以陪着我。」
吴元青垂眼,淡淡地说:「你知道妈怎么走的吗?」
张程威没有答话,吴元青继续说:「当时我没能赶去医院看她最后一面,再下一次见到妈的时候她就一动也不动躺在那里,听说她在到院前就已经没有呼吸心跳了……」吴元青闭上眼睛。「她在过世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人。」
过了半晌,他抿起嘴、睁开双眼,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似地转移话题:「小时候,有一次我发烧很严重,半夜突然醒过来,妈躺在我旁边睡着了,连棉被都没有盖。那天你和平常一样喝酒喝到半夜才回来,开关门和放东西的声音很大,所以我绷紧神经希望你不会进来房间,但最后你还是摇摇晃晃走进来了。当你靠近我的时候我好紧张,以为你又要发酒疯摔东西了,没想到你却拿了我头上的毛巾,放到旁边装水的脸盆里,拧乾后又放回我的头上后就离开了。隔天看见你倒在沙发上,醒来后就像没这件事一样。应该是喝醉了吧……才无意识做这件事,因为那是你唯一一次对这样对我。但从那之后……我就一直期待着,直到今天为止,我都还是一直期待着。」
语毕,吴元青把同意书推回给张程威,笑着说:「这样就够了……我今后也会继续记得刚才说的那件事。过去渴望着这层关係的我已经不存在了……我现在拥有比这个更重要、更值得的东西,所以我已经……不需要这个了。」
张程威看着被推回来的请求,慌了手脚,激动地说:「元青,听我说,我知道你和你妈当时过得有多辛苦,还要照顾我这个废物,但是我……我害怕一个人,我是因为有你我现在才能重新开始,为了见你我才努力做了这些……」
「你的孤独我可以理解,因为我也是这样活过来的。爸,我不是想要惩罚你,或是想要报復,因为我从来没办法打从心底恨透你,但是这个不是我现在想要的,对不起。」
吴元青站起身,准备离开。这时张程威连忙抓住他的手,苦苦哀求。
「元青啊,算我拜託你!我不会再做坏事了,不会让你丢脸的,求求你不要丢下我……对不起啊!」张程威说完,直接在座椅旁跪下来。吴元青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嘶吼般的道歉,声声打进吴元青的心脏,他感到呼吸困难,双眼无神盯着那个不停在地上磕头的后脑勺。
「我拜託你啊……元青!」张程威碰撞地板的响亮,同时也击碎着吴元青的坚定。
不该是这样子的,他并不想伤害他。
「不要这样……对不起。」吴元青一边啜泣边说。
突然一阵温暖覆盖在身上,转头发现陈圣砚早已在身边环抱住自己。
曹一郁则是上前把跪在地上的张程威拉起,但对方极力反抗,不愿起身,挣扎的手胡乱在空中挥舞,抓伤了曹一郁的下巴。前台的青年工读生见状也一起来制止张程威,即使张程威瘦成皮包骨,但曹一郁和工读生两人却无法制止他。张程威彷彿崩溃了,不断吼叫着,额头因为方才磕头而產生大片红肿。
「阿圣,报警!」曹一郁喊道。
陈圣砚拿出手机,正要按下110时,吴元青哭着说:「不要……不要报警,他才刚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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