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吧。」杨应龙说道,「那里有纸笔,方便些。也比较不会被人搅扰。」他瞥了一眼守在附近的僕从。
葛停云把他在史料上看到的工事图,按照记忆画了一遍。杨应龙问了很多问题,具体是很多地方作了什么功用。
葛停云解释到一半,反问道:「殿下,王子他……人还在北京吗?」
杨应龙本是神采奕奕的,闻言面色丕变。
葛停云想到,虽然杨应龙说修筑的是防御工事,防范的是外敌、番兵,但是要防的是番兵,还是明军?目的不同,就会影响设计。
他猜想,杨应龙此时铁定有了造反的心,或许他能开口劝他,苟且偷生说不定还有活命的机会,他才要说话,杨应龙便说:「我杨家世代在此守护,自唐朝至元朝,尚且容得下我杨家,不知为何,当朝天子的眼里,却容不下区区的我。」
「但愿我今生所受的苦,后代的子孙别再承受。很多时候,不是反贼要反,而是朝廷需要一个反贼。他们总得有个人上下一心地对付,那个人不一定得是我,我只知道,佔据高丽的那些日本人,不是他们的反贼,因为他们要的不是日本人。高丽跟日本都太远了,我这块地更肥,也养得更好,宰来吃的时候已经到了。」
葛停云听完,便毛笔一圈,在曾经射杀过蒙古大汗的地方,画了一座高塔。「此地适合建造哨塔,若是能从高处看见主帅位置,弩手便能一击置其于死地。」
「那就叫停云台吧。」杨应龙说道。
「何必呢?我看到的设计图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东西。」葛停云笑了,笑得有些羞赧。「哨塔就是哨塔,别乱起名字。」
杨应龙说道:「总有一天,这个地方不必再打仗。到时候,我希望我们可以在那座台子里曲水流觴。」葛停云点了头,儘管他知道这不可能。
那日,一整日,他们都在讨论水龙囤的修筑工事。
直到葛停云累了,他说:「殿下,臣必须闔眼,让我休息一个时辰就好。」他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依稀间,感觉到有人替他盖了外套,听到有人跟他说:「以你的聪明才智,不可能不知道我的意思……」
「万历二十六年,大夫葛氏奏请筑水龙囤。应龙兴筑之。万历二十八年,六月,应龙知大势已去,遂縊于停云台……」一阵模糊的人声将他的思绪带回了现实。
「杨应龙本应是与二位小妾一同自縊的,况且也没什么停云台。」葛停云说道。
「《万历武功录》写的,你觉得有错?」那人笑道。
是那名年轻人,他不但没拋弃自己,而且还回来了。手里拿着本书,正是自己带来的。
葛停云拿来一看,发现书中的设计图,与书中的文字内容全变了,与自己记忆中的不同,唯一不变的只有杨应龙的兵败,彷彿是歷史的收束点,不可更改。
播州,终究还是亡了。葛停云心想。
「国库空虚,朝廷想抄杨应龙的家来补亏空,将播州收归国有;他的儿子在京城即将被杀,皇帝逼他叛变,这才有个藉口好杀他;杨应龙不得已揭竿起义,死后却成了明神宗的丰功伟业。」葛停云说的时候,也不知是何心情。「如果我在论文里写上这些,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相信。」
「歷史上看起来不是这样的,至少大部分的人不会知道这个人为了什么而造反,只知道他造了皇帝的反,然后皇帝杀了他。」年轻人推了推眼镜。「没关係,你知道就好,其他人知不知道无所谓,都不重要。」
葛停云说:「为什么?我有什么特别的,对你来说,难道我很重要吗?」
年轻人说:「当世只有你,准备要与我同赴行云台,对我而言,你就是所有人。」
他带了些食物给葛停云吃。两人吃饱喝足以后,再次上山。
山里的雾气虽然很浓,但是只要跟着这个年轻人一起走,葛停云就再也没有迷路,信心也格外坚定起来。
年轻人貌似是游刃有馀,一边爬山,一边唱道:
「靄靄停云,濛濛时雨。八表同昏,平路伊阻。静寄东轩,春醪独抚。良朋悠邈,搔首延佇。」
那是陶渊明的思友之诗。葛停云问他:「你有思念的朋友吗?」
年轻人回答道:「有啊。」他回头看了葛停云一眼,眼角带笑,似是这段爬山的路途非但不疲劳,还很愉快,「我们快到停云台了。」
山路崎嶇难行,多亏有石阶可攀爬。上头斧凿痕跡,即使过去千百年,依旧清晰。
当地有人传说,杨应龙身负术法,以赶山鞭驱赶石头以及群山,所以这些阶梯上才会有各式各样的伤痕;也有人说,杨应龙命令奴隶们每人一天最少要砌一阶,未竟者,就弃市以后将尸体拋入应龙湖中。真真假假,不甚清楚。
此地山势甚高,战时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底下的军队阵势,当初元军的可汗蒙哥,就是在围城时被此地的弩兵射杀。
葛停云已经能看见不远处高台的样貌。
年轻人又说:「你知道,万历武功录,为何后来就没有再写大夫葛氏的下落了吗?」
葛停云说:「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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