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若带着柯思远做完作业、又练了一会儿阅读障碍的干预图集,已经快8点。保姆张阿姨也要下班了,但是柯愚还没回来。南若给他发了微信,但一直没有回复。张阿姨家住的有点远,年纪又比较大,南若让她先回去,她等柯愚回来再走。张阿姨谢过南若就先回家了。等柯思远玩够了、电影看够了、上床睡觉了的时候,柯愚也还没回来。已经10点,南若看着时间心里有些焦急,这个点她也要打车回家了。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被抢劫?酒驾?车祸?……脑子里的奇怪信息越想越多。她又给柯愚发了微信。南若坐在柯愚家偌大的客厅里,空荡又安静。突然,一下几不可闻的微信提示音响起,南若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没有任何消息。谁的?不会闹鬼吧,南若有点害怕。她悄悄靠近大门,微信提示音的声音似乎更大了。她透过猫眼看向门外,柯愚家门前竟坐着个男人。南若吓坏了,她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出声。手机的各种提示音从门外传来,南若忽然发现,门外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柯愚。南若看到了柯愚闭着眼睛靠在门口的墙角坐着,扑面而来的酒气说明了一切。他就这样闭着眼坐在这里,不知道坐了多久。南若轻轻叹了口气,在他的身边蹲下。她思考着怎么处理眼前醉酒的男人。叫醒他?把他搬回房间?他好像睡着了,呼吸绵长而平缓,一呼一吸间把酒气渡进了南若的鼻息。南若下意识抬手捂住口鼻,想起柯思远说的爸爸喝酒完一身酒气好臭。真的不好闻,南若心想。她就这样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睡得应该很沉,眼珠在眼皮后轱辘乱转,是在做梦吗?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闭上眼看不到又黑又亮的眼珠,但是能看到褶皱很深的双眼皮和浓长的睫毛。他的鼻梁很直,从山根到鼻尖,不带一丝弧度。他的嘴巴上唇偏薄下唇偏厚,下巴上又冒出了深青色的胡茬。南若看着看着就入迷了,就像梦里那片吸引她纵深跃下的闪着金光的大海一样。她慢慢抬起了手,想去摸摸这张脸。她柔弱无骨的手轻轻地覆在了他的下巴,感到胡茬有点扎手;接着抚到了他的嘴巴,指尖轻轻一点又快速离开;然后滑到他的鼻尖,最后停留在他的眼睛。她好想试试这浓长睫毛的手感,但又不敢,只是把食指放在他的眼前不动。忽然她看到他的眼珠快速转了一下,接着喉咙发出一些听不懂的音节。南若被吓了一跳,以为柯愚醒了。但柯愚只是转了下手臂,然后闭着眼睛一把抱住身旁的人,正好把脸卡在她的肩上。他人还没有清醒,口中还在念叨着各种奇奇怪怪的话,哈着酒气传到南若的耳中和鼻中。南若不敢动,被他这样抱着,他不动她也不动。渐渐南若感到了肩头的湿意,配合柯愚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话,她知道他哭了。虽然没有一声哭腔,但是南若知道他流了很多泪。安静黑暗的楼梯间,堂堂星辉制药的柯总坐在家门口抱着一个女人哭。还好余城壹号一梯一户,不然真的是丢人丢大了。渐渐南若从柯愚的只言片语中,听懂了他在说什么。他一会儿说后悔,后悔不该生下这个孩子;一会儿又埋怨,埋怨老天爷的不公,为什么他的孩子有阅读障碍;一会儿他又说报应,这是老天给他的报应,因为他不喜欢孩子又要了孩子,所以惩罚他承受这一切;一会儿他又在自责,自责自己没有把儿子照顾好。然后他又念叨了很多名字,有柯思远身在米国的母亲杨依,也有南若。南若的轻轻拍抚着柯愚的后背,就像母亲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拍背。
随着她慢慢明白了柯愚的话,她的心也跟着被揪了一下又一下。这个像天神一样出现在大剧院的男人,这个好像可以掌控一切的男人,这个说什么都云淡风轻的男人,竟然背负了这样多、这样沉重的包袱。她全然明白了他的矛盾,为什么他总是逃避、纠结,宁愿当鸵鸟也不愿面对。就在此刻,她对身前的男人产生了无比的同情和怜爱。原来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各自的痛苦中。南若以前羡慕很多人,比如周家瑜,也包括柯愚。她觉得周家瑜即使30了也不用相亲,觉得柯愚活得潇洒不用管孩子。但她却在此刻瞥见了柯愚的痛苦和脆弱,如同发现了巨龙宝藏的冒险者。她知道周家瑜也一定有她不可调和的痛苦。而南若自己,最大的痛苦就是活在这趟固定的列车上,一直在固定的站点停车、发车。各有前因,莫羡他人。生活真正赋予我们的,苦与乐,哀与愁,都只是片面。就像好与坏,黑与白,一切都是相对。南若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如果眼前是条岔路,可以改变她的列车轨道,那她愿意去帮柯愚,帮帮这个哭得像个孩子似的男人。南若废了好大力气才把柯愚拖回他的房间。这是她真的亲上了(因为我已经写到了,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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