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为已经决心勇敢, 先前面对林清许的怯懦也少了几分,在挂断电话前,苏意笑了一下,声音软糯,杏眼弯弯,像有着满天星光,两个梨涡明显。
“晚安啊,林清许。”苏意说完,又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除夕平安。”
除夕平安这话,每年她都能从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爸爸妈妈那儿听到,他们睡觉前总会和她说一句除夕平安。所以和林清许说晚安的时候,她十分自然的将这四个字也对林清许说了出来。
苏意的脸微微发烫,带上几分红,毕竟第一次将眼里的情愫欲望释放几分出来,少了几分掩饰得对着林清许,多少还是有些害羞。
说完就快速挂了电话,也没看见林清许难以掩饰的呆愣。
躺在床上的时候,苏意难得没有因为林清许失眠,反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睡得格外香甜,连嘴角都是上扬着的。
这是她过得,最开心,最有期盼的一个除夕夜。
她守了她的岁。
林家老宅。
林清许挂了电话后,没发现自己的嘴角是上扬的,甚至眉眼也带着几分温柔。他放下手机就下楼了。
可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四个字,除夕平安,亦或是另外四个字,新年快乐。
屋子里只开了几盏小灯,冷白的灯光将屋子照得冰冰凉,大灯都没开,整个屋子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下楼发出的声音。
林清许走到庭院中,打开门,屋外的寒风瞬间冲了进来,搜刮着每一丝暖气。
穿过庭院走到工作室,看到红木桌案上放着一张字条,字条下面是他下午刚尝试修复的一副仿造书画,被修复的精致完整。
字条上的字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飘逸感,不过内容却是冷酷无情。
修复不精,自己领罚。
林清许沉默着,眼里带上嘲意,将纸条拂开,放到一边,拿过其他的物品又练习起来,每一个修复动作都熟记于心,动作已然是娴熟,可总是不能让那人满意。
就这样机械的练了三个小时,看着墙面上的钟表时针指向三,估摸着老人大概五点多起床,林清许将手中最后一个动作做完,又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妥当。
随后,走出工作室。
外面两点多的时候开始落雪,地上浅浅铺上了一层白色的薄毯。
林清许在靠枇杷树附近,双膝下沉,跪了下来,跪在庭院里。
枇杷树叶上堆了一层雪,周围的台阶上也是一层雪,整个世界都被雪覆盖着,银装素裹。
林清许挺拔孤冷的背影在银装素裹里分外明显,却因为是黑夜,终是没人发觉。
今晚的风仿佛也在庆祝过年,今晚吹得格外热烈了些,带来的寒冷也是十成十的。
一件米白毛衣是林清许身上唯一可以御寒的东西,不过在这寒风四起的雪夜却是聊胜于无。
以前跪的时候,林清许向来是放空脑袋让自己休息,今天也不外乎如此。
可或许心境本就不同,今日平添了几分愉悦,脑海里闪过苏意扎着两个小丸子头,眉眼弯弯对他说“新年快乐,除夕平安”的样子。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守岁夜对他说“新年快乐”,这是第一次有人在除夕夜对他说“除夕平安”。
往年,保姆做完除夕的晚餐后就回家过年了,而他和爷爷两人一起吃晚饭也从不多说话,如果要说话,也是问文物修复的事,从未多言,更不可能说什么可笑的新年快乐。
雪下得大了起来,米白色的毛衣融入雪夜里,扑簌簌的雪落在林清许的肩膀,头发,眉眼上,冰冰凉凉的,都不会化了。
本就清泠泠的眼,在霜雪的覆盖下更是冰冷难抑。
可,林清许也不是生来就眉眼含着霜雪,清冷又疏离的。
他记得小时候,还不曾特别懂事,由保姆带着。某次趁着保姆不注意,偷偷溜出去想和街巷别的小朋友玩,他们围在一堆沙子上,堆着房子,前一秒面容上都还是笑,却在看到林清许后都放下了嘴角,稚嫩的声音是明确的提防与厌恶。
“他是不是就是那个扫把星?听说他妈妈生下来就不要他了,爸爸也不要,爷爷也不疼,谁都讨厌他呢。”
小孩子的喜欢与讨厌最是单纯,有一个讨厌他,那便一群人跟着都讨厌他。
这是林清许第一次,面对除了家里人之外的厌恶。
他还是执意要往前走,想和他们一起玩,但他们见到他走过来,连沙堆上好不容易堆出来的房子都不要了,只想远离他。
林清许一个人走过去,坐到沙堆上,堆起了房子,原本因为好不容易从爷爷布置的课业中溜出来的喜悦也早早消散了,嘴角下拉,一个人在沙堆上堆着他自己的城堡,但沙子多容易散啊,一不小心,好不容易堆好的城堡都坍塌了。
在眼里打转了许久的眼泪终究还是没忍住,小孩子的嘴一撇,豆大的泪珠就一滴一滴直直掉下来,掉到沙堆里,消失无痕。
那天回去后,偷溜的事情被爷爷发现,他第一次尝到了竹子枝条的滋味。
疼,火辣辣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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