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揪着南乐的后领,将人拎下了车。
南乐盯着人群中一个年轻的女人。
她怀中甚至还抱着尚在哺乳的孩子,她头上插着草标,怀中的孩子一样插着草标,双目麻木而空洞。
南乐长睫轻颤,紧紧咬着唇瓣。
林晏瞧着她的神色,硬起心肠,试图以此情景吓住她。
“看见了吗?这便是寻常南渡北人的境况。他们大多甚至不是被奸人所掳,而是自愿卖身,只为有一口饭吃。”
南乐闻听此言,心下哀伤愤怒之中更添几分悲凉。只觉得此情此景,怕是番僧口中的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多年来她跟随爷爷常在北方辗转,见过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村庄十室九空,城破人空一片废墟。
对于南朝只在百姓的想象与口口相传之中。
金平城空,她相识的许多乡邻都抛下了自己的田地,相约南下,只盼着南方帝室能够给他们一方没有战火的乐土容身,一个崭新的未来。
可他们哪能知道,费劲千辛万苦,抛家舍业,终于来到南方。
迎接他们的并不是什么崭新的未来,也并非想象中的乐土,有的只是穷困潦倒到需要卖身卖子才能换一口饭食。
大人物们彼此攻伐,夺走小民土地,最终连他们唯一有的自由都同样夺去。
他们生来卑贱,在乡土尚且算良民,在天子脚下只能做奴隶。
南乐, “若不是命运捉弄,谁又肯抛弃故土南渡?林晏,你以为我这一路都是心甘情愿的吗?还是你以为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林晏知道自己理亏,其实作为南渡的北方士族,见到这样北人被掳卖为奴甚至是自愿卖身的场景。他不见得就好受。
荒伧之名,辱骂的是北人,他生在旧都,祖辈世代居于关中,又何尝不是北人?
正如南乐所言,若不是命运捉弄,他的父祖又怎会抛下祖宅南渡。
他的祖父与兄长主政之时,朝局之中尚存北伐之声,他刚到南方,在乡野也常常能够听见北伐,攻复中原,匡扶天下,救万民于水火之语。
但时间渐长,北伐之声就越小,自志向于光复帝室的灵帝与他的兄长逝亡,太后与南朝士族主政,‘寇不来,我亦不往’的声音就彻底取代了北伐的声音,对于北来侨民的政策也愈发苛刻,从上到下都偏安于一隅。
林晏想起祖父与兄长,自他们亡故之后近年来的政局,一时心头百般苦涩,甚至在南乐的目光下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愧。
仿佛此时不是南乐被捆绑了双手立于此等待别人的买卖,而是他林晏在此承受着众人目光的责问。
他按下心头思绪,面沉如水,“好。你非要我将你丢在这里是不是?”
南乐不为所动,“你丢吧。都是做奴仆,我情愿做旁人的奴仆,也不想看见你这张脸。我看见你就恶心!”
林晏满腔的怒火,却又无从发泄,只能极力隐忍,此景落在南乐的眼中,竟也让她有了一丝快意。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富人走过来打量了一番南乐,试图伸手去摸她的胸口,林晏一把拧住他的手腕。
中年人疼得想要破口大骂,但见到林晏的穿着气度,又硬生生忍下,挂上笑容,“公子,你这女奴生的俏生生的,是个尖子货,怎么卖?”
林晏甩开他的手,怒声叱道:“不卖。滚!”
中年人忍无可忍,“不卖就不卖,怎么骂人啊!再说了,不卖你拉到西街干什么?”
他还要纠缠,苏唯提刀上前,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高大魁梧的武夫。
中年男人见这一群人不似善茬,只得讪讪离去。
南乐,“林公子准备把我卖成个什么样的好价钱?”
林晏漆黑的双眸定定看了南乐,薄唇抿成一线,片刻后方才挤出三个字,“你休想。”
早在三日前,林夫人就已经回了林府。
林晏一入城,侯府便得了消息,是以当马车驶到侯府外时,已经有老少仆从数人恭迎在门外,只等着林晏一下车便下跪磕头。
苏唯掀开车帘,林晏抱着南乐下了马车。
南乐神色万分不情愿,不知道林晏这又是犯了什么病。
众人见到他抱着女人下车皆是一惊,马上又低下头去行礼。
林晏放下南乐,拦住了领头的嬷嬷,“赵姨,你安排一下,快让人将我院中的西厢房收拾出来。”
这位赵嬷嬷本是陆家的家生子,跟着陆夫人一起长大,在陆夫人出嫁的时候又作为陪嫁一同到了林家,至今已有数十年,地位不同于一般的仆从。
赵嬷嬷见到南乐倒也不见的有多惊讶。
倒是一众下人见到南乐都十分惊讶,忍不住悄悄抬头,各色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将人一遍遍从头打量到脚。
南乐不习惯被人这样瞧,况且她还被绑着手,这么狼狈。
她低下头,紧紧抿着唇角。
林晏见赵嬷嬷这般反应,便知道林夫人一定一回府就将南乐的事情与陆夫人说过了,他心头微沉。
果然,下一句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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