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最无耻,只要最残忍,只要最嗜血,只要最像是野兽,就是最强的最聪明的最完美的人。
不会受伤,不会失望,不会后悔,不会内疚,不会害怕,什么也不必畏惧,什么也不必担心。
可南乐用爱让他发狂又让他害怕,她用毫无藏私的关怀让他感觉到自己的贪婪,她用她的干净让他知道他有多肮脏。
她让他彷徨不知所措,做出以他本性绝不该做出的可笑事情。
双十年华,身上带着江水与清风的味道,有着世上最干净清澈的一双眼。
在林晏之前,她没见过人,没受过人心的苦。
见了林晏,她已尝了人心的苦,却仍救下他,照顾他。
他所喜欢上的姑娘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
可他不是。
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不是她会喜欢的人。
她一时让他想要做一个好人,与她相配,讨她的欢喜,讨她的笑脸。
一时又让他生出无尽的恶念与妒恨,想要杀尽胆敢靠近她的男子。
这一切都本不是他所该做的事情,不是他该走的路。
从遇到那个姑娘起,他为自己所安排好的人生就失了控。
他等了这么多年,拼命活下来,想要长大。
他太欢喜成为大人了,他从小就盼着长大,小孩子什么也做不到,细弱的手举不起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糟糕的事情发生,无力阻止,只能强忍着一切羞辱,受着所有的伤害。
小孩子太弱了,弱者就不配活着。弱者想要活下去,只能忍,忍受欺凌,忍受无能为力的愤怒,忍无可忍的时候只能流着眼泪紧紧咬着牙拼命让自己再继续忍下去。
这样的世道,弱者是猪是狗,是两脚羊,是不配活下去的。
终于,他现在长大了,他有足够的力量能够提起刀,能够杀任何一个他想杀的人。他一路撕咬着,活到了最后。
他谋划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机会,露出獠牙,逃出了那个牢笼。
他该回到他原本的世界,他该回去继续将牢笼击碎,他该杀许多人将他们的头颅踩在脚下,继续将这条注定尸山血骨的路走下去。
他已经忍了那么多年,为什么还要忍?还有什么可害怕?
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他就该想做什么做什么,让所有人都畏惧他。很快,天下人都会在铁蹄与刀剑下跪进尘土里,诚惶诚恐的畏惧他。
他可以做这世上最恶的一头兽,吃尽千千万万的人。
远远的,一只白鹰直冲而来,掠过他的头顶,惊起无数跟随在他身后的乌鸦与秃鹫。
鹰飞来的方向,黑暗中传来一道声音,“玉儿!”
沈庭玉僵硬的站住,有一瞬的恍惚,怔怔的抬眼,看着远远的黑暗中豆大一点的火光映出一道模糊的影子。
南乐一只手提着灯,另一只手对他使劲挥手。
时间好像刹那间停止了。
沈庭玉立在漫天的大雪中,周围的雪花仿佛都静止不动,漆黑的长夜中只有那一点遥遥的火光,它缓缓照亮了他的双眼。
雪花纷飞,久出于黑暗的人,骤然见到光亮,被刺眼前一片空白,酸涩难忍,却依旧难以移开双眼。
他固执的睁大双眼,强忍着双目的疼痛难受,死死的看着光亮中的人影。
在一片刺目的光白中,沈庭玉看不清少女脸上的表情。
果然南乐发现他半夜起来了,她甚至不顾天寒地冻,大晚上出来找他,她一定很生气。
这一刻他发现自己是害怕的,他害怕看清少女脸上的失望,看清她脸上的怀疑,看清她脸上愤怒嫌恶失望,更怕……她畏惧他。
他不能让她看见他这副样子。
沈庭玉手中染血的尖刀落地,砸进厚厚的白雪堆里,他慢慢的后退了一步,看着少女突然加快的脚步,他惊慌失措的转身就跑。
在沈庭玉看见南乐的瞬间,她也看见了沈庭玉,看见了他身上的僧袍,看见了他手上提着的刀。
南乐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大喊道:“沈玉!”
那道立在雪地中的身影已经逃命似的跑远了。
尸山血海里从容进出,闲庭胜步的人,一瞬好似让人废了腿脚,跑都跑的没有章法。
南乐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跑。
她只能一面喊他,一面提着裙子追着他跑。
山水间长大的姑娘,腿脚是比寻常姑娘都要利索的多的,跑起来轻灵又迅捷。
沈庭玉发了疯一样的跑,被追得狼狈仓皇的逃窜,慌不择路。
南乐一路追着他,不断着急呼唤他名字,“沈玉!你跑什么?别跑,我……沈玉,我很担心你。你别跑。”
寒风将少女温柔的呼唤割的支离破碎,黑漆漆的城,他没留神被她追着进了一条死路。
发现这是一条死路,沈庭玉分了神,他心头一慌,竟然在雪中跌了一跤。
南乐已经提着灯,追了上来,“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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