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边,鼓起腮帮子狠命吹了几口,稀里呼噜喝光。
米显然是陈米,味道并不怎么好,但大约是昨天的事儿把那几个监军吓坏了,这次没再克扣粮食,熬得稠稠的,一碗下去也能吃个七八分饱。
但没有油水。
做重体力活,没有油水没有硬干粮是熬不住的。
别看现在灌得水饱,要不了多久满肚子米粥就会变成一泡尿没了。
可肉多贵呀!
一斤肉怎么也要十多文钱,才那么一丁点儿,放到锅里见不到油花。可若换成陈米,能买好几斗!
若有生虫发霉的,那就更贱了。
民夫么,都是当地征召的贱民,但凡家里还有别的活路,都缴纳一点替税银子逃了。
剩下的这些,呵呵,死了也没人管。
有口吃的就不错啦。
这次水退之后,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从监军到民夫都跟着放松下来,看管得不那么严了。
柴擒虎四下看看,见无人注意,便飞快地蹲下往大堤上用力抓了一把。
稀碎!
别说河水浸泡,水流冲击,就只是用人手这么一抓就碎了!
这算什么堤坝!
即便柴擒虎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不怎么精通水利工程,也知道朝廷明文规定,这些地方的堤坝应该用巨石堆砌,中间缝隙以糯米汁混合形成的三合土连接,不留空洞。
如此形成的堤坝坚如盘石,牢不可破,历经百年仍不倒。
可眼前的是什么?
朝廷每年拨那么多银子,就修了这么个东西吗?
“少爷……”以前见有人过来,阿发忙出声提醒。
柴擒虎用力将那把土摔回去,拄着膝盖狠狠抿了抿嘴,站起身来回到窝棚。
今天暂时没什么事,一众民夫都在窝棚里躺着,见柴擒虎和阿发回来,之前提醒他们吃饭的那汉子便推了推身边的人,让出一块地儿来招呼他们坐下。
“咋去了这么久?抢到饭了吗?”
柴擒虎笑道:“抢到了,难得吃饱。”
“王叔,昨晚上可真吓人呐!我听说这些地方年年要人,年年修堤坝,这玩意儿不是修一回就管一辈子的吗?”柴擒虎一脸懵懂地问。
“一辈子?”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先是一静,然后纷纷大笑起来。
“真是个傻小子,要是修一回就管一辈子,那些官老爷们怎么挣钱?”
“别说管一辈子,管个三年五载就不错啦!”
“哪怕就是好的,换几个官做做,也就变成不好的了……”
众人本就累的慌,又经过昨日那一吓一累,如今正是满腹牢骚没处发泄,便七嘴八舌说起来。
柴擒虎又问:“怎么个说法?”
那王叔看了他一眼,慢悠悠换了个姿势,“怎么个说法?就好比你出去与人家干活,干一回给一两银子,那你是愿意一辈子就干这一茬,挣这一茬钱呢?还是年年有这个钱挣?”
他左右看了看眼,见着监工正在外头打瞌睡,这才压低声音道:“你也去过城里吧,你看那两边栽花种树都是朝廷的脸面,可知道那些树活得好好的,可但凡换个父母官做,就会被连根拔起重新栽种?”
每修一次堤坝,每修整一次地方,朝廷都要拨款,而只要拨款,各路官员就能跟着挖油。
一桩桩,一件件,没有任何粉饰太平,经由这些最卑微,最低贱的民夫口中说出来,听得人触目惊心。
连他们都心知肚明的事,地方官不知道吗?年年月月派下来的京城视察官不知道吗?
他们知道,只是不说!
为什么不说?
是畏惧某人的权势?
还是拿了好处跟着分一杯羹?
只怕都有!
柴擒虎听得心头火起,五脏六腑都跟着煎熬。
他忽然想起以前小师妹说过的纳税的事儿,越发气愤,也越发悲凉。
那些小老百姓每日累死累活做点小买卖,也不过果腹罢了,却也兢兢业业缴纳赋税,可缴纳的赋税就是养活了这么一群国之蛀虫吗?
晚间,柴擒虎只是睡不着,仰面躺在地上。
窝棚用草搭建,顶棚有缝,透过那些缝隙能看到很晴朗的天,月色如洗,星子闪烁,正如柴擒虎在别处看到的一般明媚。
莫名其妙的,他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也不知小师妹现在在做什么?
她可曾抬头看着漫天繁星?
“你小子放着好好的觉不睡,想什么呢?”王叔忽然出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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