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便跨了年末,春将至,大楚改年号承徽。冬雪已然消融,而因年底的国丧,这个新春不许见喜。楚境内如同压着大片乌云,人们只敢在乌影下悄贺,不敢打破沉云。就在这难得寂寥的春节气氛下,塞外异族的使臣来了。铃儿叮当的清脆声在宽敞空阔的街道异常突兀。退避两旁的百姓忍不住投来好奇的目光,观察着这架与楚风截然不同的车轿。前有双驾,拉的不是车厢,而是安了四轮的八角软座。顶尖垂落绛色的双层厚纱,状似帐篷。外纱随风飘荡,隐约可见里面坐姿随性的人影。篷顶和车座边都挂了金色铃铛,以致马儿的每一步都有叮当响。两侧是作异域打扮的护卫,后面跟着外形相像,但帷帐是浅黄色且更小的车驾。车内,淳于乩搂着美人,目带嘲弄地看着避开车流的楚民。羸弱之众。“二王子真狂妄~”怀中美人发出娇嗔,用的是异域语言。原来是他内心嗤笑被自己说出口了。淳于乩屈指掐着赫兰桑的下巴,低头狠狠亲她。“啵”一响后,他在美人媚笑声中将她的脸偏向左右,调笑道:“你这脸在我兆黍算得上数一数二,可听说这楚国的姈夫人媚了两任楚皇,她才是世间难得的美人儿。”闻言,赫兰桑笑容一僵,随后又恢复常态,搂着淳于乩的脖子吐气如兰,“可惜了,二王子只能看看,吃不到嘴里……”话语尾音是发颤的娇笑。淳于乩抓着她丝绸下的胸乳惩罚性地揉了两把,惹得怀中人胡乱躲藏。正笑闹着,车轿停了。原是已进楚宫。早有飞鹰书信告知,兆黍的使臣今日便到。消息确切后,宫中设下晚宴。广德殿上,晏舟坐在皇帝近侧,等待使臣入内。百无聊赖中,她见楚琬琰端坐于尊椅,不似以往率性。余光瞥见下方同样挺背直腰的洛长风,不由得心想:看来这位年轻帝师还是能让新帝服教的。心绪飘飞时,听见殿外传来宫人的高呼。“兆黍来使——二王子到——”晏舟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肩上裹着狼皮,披散的暗黄长发中夹杂几根彩辫的粗壮男人。生得浓眉大眼,进殿便对上她的目光,眼神似虎盯猎物,看她一小会儿,就挑眉挪开了。
另一道射来的视线来自他身侧半步,样貌艳丽的女人额坠彩珠,头披月白轻纱,身上穿同色丝绸长裙,走路时蜜色的长腿从裙衩露出。她先是目带挑衅,而后眨了眨眼,眼神带笑地转向中间的皇帝。晏舟心下奇怪,这两人怎么一进来就看她?他们身后跟着两列四名同穿奇装异服的使臣,几人停在殿堂正中,左手握拳搭右肩,向楚琬琰弯腰行礼。“兆黍淳于乩,领部下见过楚皇。”这位二王子的中原话略显蹩脚,声线和人一样粗犷。相比之下,楚琬琰倒显得稚嫩,让他们平身入座。使臣坐于左侧下首,正对面便是三省首臣。众臣与之寒暄几句,淳于乩遂朗声道:“此番来楚,既迎新帝登基,也贺楚皇刚上位就添得美人,特有贺礼献上。”闻言,殿内楚臣几乎都变了脸色。谁人不知新帝后宫唯有姈夫人一人?子继父妻此等y乱事本就是国耻,没想到塞外蛮族竟在宴上阴阳怪气。坐在首位的司徒海皱起老脸,心中不悦。晏舟虽觉得兆黍是在羞辱,但他没有指名道姓地辱骂,便不甚在意。她心中疑惑的另有其事。兆黍早年臣服于楚,以往楚帝在位时,每年亦有来使。虽然做派也奔放,但表面都恭恭敬敬,不敢造次。而此次兆黍却派了这么个放荡不羁的狂妄王子,意欲何为?难道……正思索着,下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大楚素有俊秀贤女,陛下后宫不过泛泛其一。倒是听闻兆黍美人珍稀,父夺儿媳、兄弟共妻乃常有之事。”站起身的竟是洛长风。群臣讶异,没想到向来看重礼数的状元郎有一日也会说出这些比蛮族人更直接的话语。虽然话糙,却大快人心。晏舟倒是心道:没想到这洛长风博览群书,看的不止有四书五经,也有闲轶野册。不然他怎么知道兆黍的秽乱事?——*——淳于乩(音同“激”)后面出现的淳于乹(音同“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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