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发轻慢,不提任何议和事,反与梅敬宜拉起家常来:“子持,好字。多年不见,不知家中可安好?”
“都好。”梅敬宜答。
“父母高堂身子可康健?”齐朔又问起了他的家人。
梅敬宜见他迟迟不入正题,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将军,梅某以使臣身份前来,身怀圣谕,要与北地和谈,并非专陪将军闲叙。若将军今日不愿和谈,等到了想谈的时候,我再择日前来。”
话语之间,颇有些意气。
齐朔却全然不在乎他的不敬:“不急,既然到了中都,不如多在这里转转,散散心。这原也是我们自小生长的地方,正巧能回忆往昔。随你一同从澄阳来的何施霖,也曾在中都求学过一段日子,若我事务繁忙,子持可寻他作向导。”
“子持若觉得此刻受了怠慢,想见我的谋士,今晚我备好了接风洗尘的宴席,他们都会到场。也算是我为今日的匆忙,向子持赔礼了。”
他的笑容依旧,话也说得客气。但句句只提梅敬宜本人,避开了他身上所负的南使身份。
更加轻慢了。不仅慢待梅敬宜,且丝毫不将南边朝廷放在眼里。
齐朔这客客气气的软钉子,使梅敬宜一肚子的火气,丁点也发不出来。
只能收紧了袖子里的手,垂下眼帘,尽力藏在心中。
平复许久,才终于硬邦邦地挤出一句:“不必,至和谈之日,我再见诸位也不迟。”
齐朔温柔一笑,出言安抚:“子持不必如此紧绷。你现在就可以知道与我和谈的条件。你去信告诉南朝皇帝,就说,元应时要尉陵。至于元应时是谁,我想我不说,你也会告诉他的。”
“你!妄想!”梅敬宜霍然起身。
冲动之下,他伸手指着齐朔的鼻子,想破口大骂,却又碍于素来良好的教养,一时找不出任何脏话。
齐朔不紧不慢地从上首走下来,揽住梅敬宜的肩膀,一副兄弟情深的架势:“何必生那么大火气。我已为你找了何施霖,等下便让他带你四处转转,开阔胸怀。”
他的动作看似亲昵,但手上的力度却重似千钧,容不得梅敬宜有一丝反抗。
梅敬宜便就着这样的姿势,被齐朔带到了何泽生的面前。
夜里的接风宴,他却借着何泽生之口,向齐朔称病不去。反而挑灯伏案,天未亮时,便向南朝的禄京城传了一封加急密报。
这一切当然都落在了齐朔眼里。
探子来报时,他只遣人回去继续盯着,不做任何干扰。
“是。”探子接了他的命令,很快就又隐匿在黑暗之中了。
“他倒是那稀巴烂的南朝里,难得的有骨气之人,我还以为文人都是些孬种。”探子一走,齐朔身旁的杨乃春便出声嘲讽起来。这里所说的他,指的便是梅敬宜。
此时室内灯火通明,亮若白昼。
宋士光称王定都中都时,十分仓促,旧朝宫城残破,重建新城又要时间,就只修葺了旧宫城中轴线上的天启、天极、天和叁殿,登基大典后,便作宋士光的起居之所。
可惜宋士光没见着他的新皇宫竣工,就身陨下台。至于他主持修建的新皇宫,自然是不建了。其图纸齐朔却令人封存了起来,并未毁去。
而齐朔并未称王,便还一直沿用着宋士光入中都后,给他分配的将军府邸。
除了梅敬宜,齐朔此刻也未歇下,正在他的将军府之中,与杨乃春、吴移、何泽生,一直围着墙上挂着的舆图,议事到深夜。
“这位特使梅敬宜,竟是主战派。给南朝皇帝写的信里,全是斥将军向他们要尉陵,是厚颜无耻,狮子大开口,贪得无厌。建议禄城不向我们低头,反而可以据尉陵之险,择机收了平江府。“
”可他是方必行的弟子,那么,方必行的态度就不太明朗了。我们对方必行的拉拢,是否要再加些筹码?或者,索性我们让些利,不要惹急了他们,才好再徐徐图之?”
何泽生提出自己的观点。声音里含着隐隐的担忧。
他放下探子从梅敬宜处偷偷拓下来的密报。探子拓得十分小心,只用蝇头小楷,全记在薄薄的一张纸上。
“何先生,吴某认为,想太多反而容易当局者迷。我们不如简单些,管他们南朝怎么想,我们只要尉陵。明面上议和,暗地里拖延,趁他们还沉浸在尉陵惨胜的幻觉里,一鼓作气,从中都发兵,直取尉陵。”吴移从何泽生面前拿起他放下的字纸,递给齐朔。
齐朔接过,伸手示意大家先暂停讨论。
他折起吴移递来的纸,遮住唇角的笑意,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眉眼:“不,方必行与梅敬宜不同。虽南朝以师生关系,钉死了他们是一派,但方必行不与我们合作,没有别的选择。施霖,你在南边经营得很好。”
“或许他主战,所以才派梅敬宜来守城。但从他给我发出的第一封信开始,就注定了要与我合作。早在那时,禄城就开始怀疑他,所以,才让他以私人名义,传南朝皇帝的旨意。”
“不久之后,渔翁便该收他们的应得之利——尉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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