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点风都没有,倒是热出我一身汗。要不是自由太珍贵,我真想躲回二十六度的教室里。
篮球场边是一排青绿的台湾欒树。天转凉后,树上会开满金黄的小花,再等得久一些,黄花便会转成藕粉色的,宛如秋日盛开的樱花。一个暑假没见,我有点想念这群老朋友。抬头时,赫然发现一个身着制服的男孩站在围栏边,面着人行道。
我愣了愣,来的时候操场分明一个人都没有。我以为他是翘课出来的,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像,柯宇洁每次翘课总是迅速逃离学校。这位同学待在如此显眼的地方,不就摆明让教官来抓他?
我悄悄绕到他身边,步伐轻如羽毛。其实我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他根本看不见我。就算看得见,百分之九十九也会装作没看见。
「三十几度的天气,穿长袖不热吗?」我说,以一种他能听见的音量。他左胸口上的学号和柯宇洁一样,都是107开头。
意料之中,没有回应。
他的皮肤很白,白得不合常理。我没见过他这样的白,彷彿他的血液是冰的、不会流动的,又或者他已经多年没有站在阳光下。
看到他的正脸时,我顿住了。
我认得他。
同一时间,他开口,目光依旧停在远方,「你叫什么名字?」
我倒吸一口气,差点拔腿逃离现场。不是因为害怕露馅,而是他的问题太强人所难。自我有意识以来没有人向我说过话,我又怎么会去想自己的名字?
「柯……柯宇洁。」思索良久,我决定选择最安全的答案。
「雨鞋,真特别。」他眉梢轻挑,我才发觉自己因为紧张,口误了。他不怎么在乎,又道:「我叫薛然,这学期刚转过来的。虽然我们不同班,但好歹也是同学,请多指教。」
他伸出右手,我的手僵在半空,不敢回握,这回我是真的害怕露馅。薛然笑了笑,收回手。
「你为什么蹺课?」
「因为──」我不是第一次说话,却是第一次有人和我说话。心脏砰咚砰咚地撞,生怕说错话,把他赶跑了。
「我是坏学生,成绩还吊车尾。」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平时再怎么不愿意当柯宇洁的影子,脑子里反射出来的还是她。
「是吗?我不觉得会为蜗牛死去而流泪的人能坏到哪里去。」
我感到无比讶异。那日我以为他是下雨之后才出现的,没想到连先前的画面他也看见了。一时间,脸颊变得灼热。
「你也不该出现在这里。」我学着他,朝马路尽头看去。
「或许吧。」
外头的行人大多是穿戴整齐的上班族,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他们的视线大多都在手机上,少数没有的,脚程就更快一些,穿着高跟鞋的女人甚至将包包揣在怀里跑了起来。
又过一会,他瞄向錶道:「快下课了。」
我瞥了眼他捲起的袖口,银色的錶带后方,好像藏着一道和小手臂平行的疤。
薛然自己也发现了,他迅速将袖子放下。
我们没有道别。当我在操场中央往篮球场边看去时,他早已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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