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牌下方还放置了一个双竖耳的铜胎珐琅大香炉,以及十几盘供奉用的新鲜花果点心。
胤礽瞥见大香炉中插的高高粗粗的御香已经只剩下几个红点点显然是快要烧没了,寻思着这应该是他汗阿玛来这儿后上的香,就也几步走到供桌旁边铺有明黄色绸布的长桌案旁又另外拿起了三根新香,去掉桌案上蜡烛外面的灯罩将新香点燃后,又将灯罩放回,双手捏着御香的下端来到供桌前对着神牌虔诚地俯身三拜,紧跟着就走上前踮起脚尖将新香给插进了供桌上的大香炉里。
看着青色的烟直直地往上冒,小太子想着祖宗们应该是吃到他点的香火了就准备继续往内厅里去,谁知他才刚刚抬起脚步转过身子就感觉到脚下似乎踩住了什么东西,胤礽疑惑地低下头就看到那件惯常被他汗阿玛披在身上的黑色貂皮大氅此时也像是丧失了往日的光彩般,静静躺在供桌的桌腿旁,大氅外面粘着的雪花早已受热融化变成小水珠顺着表皮的短小貂毛滑落在地,润湿了供桌下方的地毯。
胤礽叹口气抿了抿唇就弯下腰将大氅给捡起来拍打了几下拂掉粘在上面的水珠,随后又顺手将其搭在了雕花椅子上,快步朝着内厅走去。
甫一进入内厅,小太子就看到了几大幅悬挂在墙壁上的先祖画像,位于首位、最显眼的就是他的达玛法(高祖父)努尔哈赤,紧挨着的画像是他的翁库玛法(曾祖父)皇太极,前两位都是以金戈铁马的姿势端坐在龙椅上、身穿着明黄色龙袍,人至中老年时候画的。而排在第三位明显是个脸嫩年轻小伙子的画像,正是他那不幸感染天花、二十四岁就英年早逝的汗玛法福临。
此刻他那比画像上的汗玛法还要大上三岁的汗阿玛就像是个犯错误在受罚的小孩子一样正背对着他低着头脊背挺得直直的跪在蒲团上,蒲团的位置恰好夹在他达玛法和翁库玛法画像的正中间,周围摇曳的烛火将先祖们的画像照的忽明忽暗的,连他汗阿玛的影子也跟着晃动了几下。
胤礽头一次看到康熙这个样子,颓废、无助、迷茫、沮丧,配上空空荡荡的内厅,他一瞬间觉得自己还是要比汗阿玛幸运一些的,他难过了有汗阿玛、有姨姨、有小四陪着,感到悲伤时还可以跑去储秀宫找他姨姨说说话,但是汗阿玛心里难受了只能来这些没有生气的画像前静静地跪着。
汗玛法虽然叛逆了一辈子,但是他六岁登基时还有亲生额娘陪在身侧,即便他和乌库玛嬷别扭、不对付,但总归两人是亲生母子,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是切割不断的。而汗阿玛八岁登基时,他的汗阿玛已经没了,位份低微的亲生皇玛嬷在后宫里搓磨了一辈子还没能等到汗阿玛孝敬她呢,才只隔了一年也没了。
汗阿玛十岁不到就失去了双亲,乌库玛嬷平日里管教他管的严格,与此同时他还得努力用功读书想办法早日斗倒鳌拜夺回权利不当个傀儡皇帝,好不容易亲政了,没过几年南边的三藩就乱了,自康熙十二年爆发的三藩之乱一打就持续到现在,迄今为止汗阿玛已经送走了他的两位妻子和十余位儿女了。
风雨飘零的江山、接连不断的丧妻、丧子、丧女,以往时胤礽体会不到这里面的心焦和愁苦,如今站在这寂寥的奉先殿里,看着他汗阿玛不发一眼地静默跪着,深刻体会到了康熙这些年来的不易,不由眼眶有些微热、心疼地开口轻轻喊了一句:“汗阿玛。”
正闭着眼睛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康熙突然听到了熟悉的男童音,转过头就看到正站在内厅门口的宝贝儿子,不禁有些错愕地张口询问道:“保成,你怎么过来了?”
胤礽将眼中升腾起来的水雾给尽全力逼下去,随后就像是个身手敏捷的小老虎一样“嗖”的一下子朝着康熙扑过去,康熙一个不妨直接被他快六岁的好大儿给扑倒在地上了。
“保成,你快起来,你要知道你已经不是个奶娃娃了,你这重量都快要把朕给压的喘不上气儿来了!”
自从顾嬷嬷被撵走后,胤礽的膳食就由景贵妃一手负责了,奉行多餐少食的科学喂养准则再加上不时用异能给他梳理身子和武学课上有规律的锻炼,如今还差四个月才满六周岁的小太子就已经有一米三了。
平常在和他的四个伴读一起读书时,比小太子大了两岁的张廷玉、纶布的身高却与他齐平,与他同龄的纳兰揆叙、李荣保更是要比胤礽整整矮了一个头,倒是令几个小伴读们都郁闷不已,日日缠着小太子询问长高的方法,这让小太子不依靠自己的身份也混成了几人中领头的那一个,倒是高兴了许久。
此时倒在地毯上的康熙亲身感受到压在胸口上沉甸甸的重量,也不得不承认他宝贝儿子的身子骨真是越长越结实啊,心中有了些许欣慰,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也一下子消去了大半,伸出大手连连拍着胤礽的后背让他快些爬到一边去。
等到小太子离开后,康熙才撑着地面将跪姿给改掉坐在蒲团上一边揉着自己的胸口,一边指着胤礽笑骂道:
“身为储君,应该要时时刻刻注重礼仪、做到稳重自持不可轻易做出小儿的动作。”
“没事儿,反正现在这儿也就只有咱爷俩,孤就算丢脸也丢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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