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而来,一前一后,最前面的看上去是位年轻公子,顿时打个激灵。
玉树临风,紫衣轻裘,正是枢密院主使段殊竹,后面跟着大宦官李琅钰。
两个守卫吓得直哆嗦,没想到这位祖宗来得如此早,连忙整衣戴帽迎出来,李琅钰挥挥手,示意不要多言,直接退下。
段殊竹径直走近殿内,苏泽兰刚从榻边下地,瞧对方站在不远处,随手翻着青枝花屏后的书。
他微微一笑,走到近前,“兄长可真早,也没给我带点吃的来?”
突然开始称兄道弟,看来心情不错。
段殊竹将手中的书放下,瞧着案几上放冷的茶,只肖一眼也知是上好的波斯茶,心中明白几分。
“你大半夜说要见我,就为了送早饭?我看你什么也不缺啊,连波斯茶都有,这可是贡品,陛下赏赐给谁都有数,我那里也不过两三罐。”
苏泽兰弯腰把茶杯收起来,很亲昵地:“我素来不爱喝茶,兄长既然喜欢,拿去就好。”
“你倒是越来越乖了。”段殊竹捡起案上的越窑青瓷茶罐瞧,釉彩通体细腻,可见不是便宜东西,八成又属贡品。
十七公主对这个弟弟倒很在意,凡好东西都往兴庆殿送,能让对方来也是他默许的事,这天下还没有枢密院伸不到的地方。
一个小姑娘,不值得在意。
茜雪公主身上有遗诏,这点让某些人忌惮,段殊竹心里清楚,不过他连皇帝都换得了,哪里还会在乎死人留下的东西,真是说笑。
无非心里对先皇还有一份感情,君臣数十年,正所谓知遇之恩,他们一起在长安沦陷时并肩作战,又在继承皇位时将枢密院第一把交椅给了自己,至今铭记于心。
先皇最宠爱十七公主,他也爱屋及乌,不过这点情分比起大权在握,不值一提。
今日好弟弟完全换了副神态,十有八/九与小公主有关,他的眼底流转过一丝笑意,很快又收了回去。
段殊竹有多少心思,苏泽兰心知肚明,两人在十几年前斗得你死我活,彼此一个眼神也能会意。
他没必要藏掖,坐在案几边,抬眼瞧对方,“弟弟愚笨,忘记问兄长要不要吃茶?我现在去弄。”
段殊竹也撩袍子落座,“开门见山吧,我今日还有事。”
“好,兄长是个爽快人,我也不必拐弯抹角。”苏泽兰推了杯冷茶过来,抿唇笑道:“弟弟是为了十七公主的事,听说她要和亲。”
对面人点头,“有这个可能,据说南楚国使臣拿着公主的画像上了欧阳仆射府,要求娶公主。”
苏泽兰哦了声,意味深长,眸子里的笑意却愈发深沉,道:“弟弟不想让和亲之事牵扯到公主,兄长可有办法?”
段殊竹轻笑一声,“你这是求我?纵使你求我,我又为何帮你。”
兄弟情分,他们压根没有,相互利用,一个已经是被囚禁的罪臣,也没有任何价值。
他才不做赔本生意。
苏泽兰再了解不过,余光瞧着窗外半开的野花,语气忽地沉下来,“兄长,我在兴庆殿十几年,别的时辰都好,最难熬的就是春日,寒冷已过,枝头新绿,哪怕心里如深海般平静,还是会被外面的万花嫣然所吸引,以前金陵的花就开得好,冷瑶——哦,不,嫂子也最喜欢花儿,海棠,桃花,还有——梨花。”
说到这里刻意停了下,不肖看也知对方脸色暗沉,十几年过去,段殊竹还是如此介意,无法忍受自己提起冷瑶的名字。
实在霸道得很,他与冷瑶属于年少相识,并不比段殊竹短多久,只不过对方先遇到而已。
但他无意惹怒兄长,这位心狠手辣,一怒之下直接杀了自己也说不准。
“兄长,弟弟想说的是子花殿里的梨花应该也开了吧,以前薛贵妃在的时候,那里的梨花可真美啊!”
听话听音,段殊竹唇角上扬,轻蔑一笑,这是准备威胁自己,用薛贵妃的死,此事确实与他脱不开关系,如果皇帝知道,又是桩麻烦。
不过苏泽兰到底没证据,若有也不至于安心在兴庆殿待十几年。
所以他的威胁并不来子于皇帝,而是自己心爱的夫人,连冷瑶。
十几年前对方守口如瓶,多半是被李文复的自杀所刺激,毕竟亲生父亲,当时苏泽兰的状态极其混乱,就算说出来也没人信。
如今在兴庆殿幽闭这些年,气质愈发沉静,他能将他继续锁起来,却无法阻止冷瑶来探视。
前些日子,冷瑶已经有意无意间提起,时过境迁,很想来兴庆殿看看故人,夫人心软,在金陵与对方相处十来年,那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岁月全给了眼前人,再恨也无济于事,往日不能抹掉,他明白她心里始终放不下儿时情意——果然这个弟弟是麻烦。
段殊竹半晌没吭声,苏泽兰就知道自己压对,对方在衡量,他不介意表个衷心。
“兄长,我们到底一母所生,这件事若可成全弟弟,此生自当为枢密院效力。”
段殊竹笑出声,心情颇好地端起茶,这句话中听,杀不掉不如用起来,倒是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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