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尸体, 终究还是多少觉得有点晦气。于是确认前知府大人死透气之后,秦随就拉着沈惟舟出了那个脏污不堪的牢狱。
“你是说,除了于瑞仁,还有几个人不见了?”沈惟舟被秦随带着慢吞吞地沐浴着阳光,觉得身上暖洋洋的,顿时惬意地弯起了眼,“没有发现尸体……谁?”
“童家两兄妹,还有……钟公子。”秦随唇边的笑容渐渐消散,眼底冷漠中带着一丝兴味,“昨天你说身份有问题的那人,今天就不见了,倒是敏锐。”
钟公子。
沈惟舟咀嚼着这个称呼,想到了之前谭文公说的话,若有所思。
会是梁王的人吗?
天阉夺权?
还是某些人打着正统血脉内斗的幌子,假意扶持梁王上位,实则伺机吞并秦国。
毕竟就事论事,梁王可比秦随好对付多了。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紧弄清楚扬州发生了什么,然后赶紧去支援才是。
想到这儿,沈惟舟不解地看向了秦随:“为什么不去扬州?”
从清早起来得知了扬州城破这件事沈惟舟就打算动身前往,结果万万没有想到,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的事情延缓,反而是秦随出手阻拦。
“不必去。”秦随是这么说的。
秦随不打算去扬州。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但是秦随没告诉他。
沈惟舟停下脚步,仰头看向秦随,乌墨似的眸子漂亮清透,不带什么感情地审视他良久,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陌生。
在到秦国见到秦随之前,秦随的形象在他这里是模糊的,更多是别人带着讳莫如深低语的描述。面容丑陋,貌若恶鬼,暴虐残忍,阴晴不定……传言可怖,把秦随塑造成了一个可止小儿夜啼的鬼煞,沈惟舟都知道,但没怎么放在心上。
他一向不是个喜欢听信传言的人。
毕竟传言中的自己还是个嫉妒构陷同门,抢夺弟子机缘的痴情废物。
于是沈惟舟作为替身来到了秦国,并亲眼看了看那传闻中的秦随。等他真正见了秦随之后,那传闻中秦国帝君的影子才在他的心里由虚幻变成了真切,并且在后续的相处中逐渐完善立体。
能力强大,深不可测,这是当初沈惟舟对秦随的第一印象。
还有……恶劣。
但是他又不是盛空阳那种莫名其妙的恶,也不是穷凶极恶之徒那种毫无目的纯粹的恶,更不是芸芸众生或多或少都存在的贪婪之恶。
秦随的恶劣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逗弄,因为没什么能让他感到有趣的事物,也没什么能让他提起兴致的人,所以偶尔便会突发奇想,在棋盘上搅乱一两颗棋子,顺势看一出好戏。
……也不能说是纯粹的坏,但怎么看都不能算是个好人。
经过这段日子的朝夕相处,甚至还有几次生死相付,沈惟舟虽然没有对秦随完全放下戒备,但也下意识觉得他们算是半个朋友了,更是觉得自己已经把这位秦国帝君的性子摸得差不多。
好歹也是过命的交情。
但……每次都是这样。
每次都是沈惟舟几乎要做下某种决定的时候,秦随就会展现出几分令人心惊的冷漠,让人再一次明白身份的巨大鸿沟。
沈惟舟是个无父无母即将连师门也没有的弃子,而秦随……是秦国乃至天下都要为之臣服叩拜的帝君。
所以秦随知道的事沈惟舟不知道很正常,秦随知道却不告诉沈惟舟……也很正常。
青年就那么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看上去在发呆,又像是在确定一些东西。
带着凉意的日光照在他的眼角眉梢,给本就精致的容色镀了一层金光,修长的脖颈露出,瓷白的肌肤被冻得泛出一点微红,又长又密的睫翅像小刷子一样,勾人得厉害。
他看上去并没有多少威胁,甚至盛极的秾丽之下是一副病骨沉疴的身体,从他清瘦的手腕处就可见一二,好似一朵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精致华美富贵花,根茎细弱,一掐就断。
但偏偏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沈惟舟不是花。
他是一把剑。
一把能杀人的剑。
“……”
秦随收敛思绪,回视沈惟舟,见他这副模样没有多说其他的话,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又陈述了一遍:“不去。”
沈惟舟抬眸,淡淡地应了一声,没再问下去。
秦随注意到了这份来之莫名的情绪,应该说他对所有人的情绪都很敏感,轻而易举地就能看穿旁人心中所想。
虽然在沈惟舟这里时常猜不透对方想什么,但看出美人高不高兴还是很简单的。
毕竟沈惟舟也很少在秦随面前遮掩。
秦随没有把它放在心上,因为占据了他全身心的是其他的事,也正是秦随不去扬州的理由。
——白承喧他们联系上秦随了。
那份密报由暗阁的人亲手送到他手中,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于瑞仁横死和秦宫里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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