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想了一下,果然还是很艰难啊。”
槐诗苦笑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长满老茧的双手:“说实话,我已经连顿弓的技法都生疏的不像样啦,也没有时间再去从头学起。”
“西北很忙么?”
“水利工程很麻烦,预算又不太够,很多时候就只能亲自下场。”槐诗耸肩:“说实话,连洗澡都很少,这一次我在酒店特地洗了好几遍,感觉头发根子上都是一股子土腥味……来到这里都感觉土里土气的,给小晴丢人。”
这些年他好像流浪一样游走在世界各地。
看到了太多曾经和他一样无助的人,哪怕拼尽全力的想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终究还是不够。
倾尽一个人的力气又能完成什么事情呢?
和真正庞大的困难相比,足够让一个人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金钱还是太过渺小了。
甚至无法给荒原上那些困与旱土的村庄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水源。
他只能再次试图努力。
奈何收效甚微。
“能来就好啦。”老师拍了拍他的膝盖,凝视着台上自己的女儿:“刚刚在后台你们聊的怎么样?”
“几句吧。”槐诗摇头:“隔得时间太久,太陌生了,反而不知道聊什么,只能像陌生人一样互相问个好——每次她那么冷淡的时候,总让我怀疑我当年做错了。”
“大家都会犯错,一个人活着如果连错都不能犯,那未免太过可悲。”
老师宽慰着他:“虽然大多数时候我都觉得你放弃大提琴是个错误,但有的时候也会想,倘若没有放弃的话,你未必会有如今的成就,也不能帮到那么多人。
助学计划、黎明教育,还有水源工程……很多人因你而成就,槐诗,用不着消沉,你应该为了他们昂起头。”
槐诗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表演结束了,我们去后台接她吧。”
老师缓缓起身,槐诗伸手扶着她,才惊觉她的手背已经浮现皱纹,不知不觉,头发渐渐透露出一丝白色。
槐诗愣住了。
“我老啦,这是什么值得惊诧的事情吗?”老师轻声笑起来。
“才五十岁而已,还年轻。”槐诗说。
“还年轻的是你们。”
老师说,“你们还有犯错的机会,在老去之前——”
她永远这么和声细语,对人温柔以待。
哪怕再怎么叛逆的孩子,都能够微笑着引导他们走上正确的轨道上来。
只要有她在身后,槐诗就能充满信心的向前。
可是在一年之后,他突兀地收到了老师病危的消息。
突发性脑溢血。
据说是下台阶的时候跌了一跤。
当时槐诗正在工地上,接到了艾晴的电话,当电话那一头告诉他消息的时候,他便陷入错愕。
不可置信的愣在原地。
那时候,大家还在庆祝工程的完成,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槐诗却瘫坐在地上。几个困惑的孩子围绕在他身边,想要拉他起来,却感觉这位叔叔好像石头一样。
那么沉重,又毫无温度。
槐诗失魂落魄的和同事们道别,坐了六个小时的车去机场,等了半夜之后,又坐上飞机赶往新海。
等飞机终于从大地上腾空而起的时候,他却忽然想起老师曾经说的话。
“哪怕艺术本身有着再大的吸引力,可终究比不上那些更加直观和更加沉重的东西……槐诗,艺术是飘在云端的,但总有人会适应不了漂浮的生活,会选择更切合实际的去脚踏大地。”
曾经他选择脚踏在大地上的时候,未曾找到安心的地方,可当他再次飞上云端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快要找不到归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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