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开始了。”
乌鸦低头凝视着缓缓异化的槐诗:“挺住一点,可别疯了啊。”
槐诗忍不住想笑。
哈?这种程度的痛苦完全是家常便饭了,还需要忍耐么?
很快,他就发现,比痛苦更无法忍受的……是四肢百骸中传来的麻痒,而比这更恐怖的……则是疯狂生长的手指,还有手指之间延伸而出的一条条气根。
他愣住了,看向乌鸦,已经硬化的声带艰难震动,发出声音:“我好像变成……”
树了。
然后他就变成了一棵树。
人形的树。
无知无觉,保持着惊愕的神情。
咔擦!
随着闪光灯亮起,快门的声音扩散,在乌鸦的屏幕上留下了槐诗那一张呆滞惊恐的面孔。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她抬起翅膀,将干冰箱里的试管打开,漆黑的病毒尽数倾入了树血之釜中。
“祝你好梦吧,少年。”
顺着渐渐化作墨绿色的鲜血,无穷尽的恶毒和绝望灌入了槐诗的躯壳之中……然而槐诗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只是一个植物人。
像植物一样。
……
变成植物的感觉出乎料的古怪,古怪到槐诗都忍不住开始思考——自己究竟是用什么器官思考的?脑子都没了吧?
失去了肉体的控制之后,槐诗的灵魂躺在宛如囚笼的躯壳里,好奇地环顾着四周的黑暗,然后翻看着自己的身体。
灵魂也是人形的吗?不是球形的小光团让人有些诧异啊。
他好奇地摆弄着自己,时而将自己拉长,时而将自己搓扁,时而排成一个s,时而摆成……
傻屌完毕了之后,他开始思考现实。
那么,现在的自己要干什么?
进阶?
好像这个也不是由自己掌控的来着,都变成植物了,难道要静观其变么?
那么,大战僵尸?
那也得有僵尸吧……
在时间都仿佛失去了意义地漫长黑暗之中,他好像漂浮在宇宙中一样,除了思考之外再没有任何的事情可以做。
于是开始思考。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去哪里?
世界为何而存在、人生究竟有什么价值、活着有什么意义……还有,乌鸦这沙雕又背着自己干了什么破事儿?
假如一艘船在漫长的航行里不断地更换部件,当最后一块部件还完了之后,自己晚饭吃点啥?
如果火车前面左边轨道上绑着一群不停尖叫的死熊孩子,右边的轨道上绑着在公共场合抠脚和大声讲电话的中年男人,自己怎么让火车来个漂移把两边全都碾死?
倘若牧场主和绿日的人同时掉进水里的话,自己怎么想个办法把乌鸦也丢下去?
在种种注定无解的难题之中,槐诗开始了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思考。
一开始的愤怒和恐惧,无意义地抗拒和抵触,带着虚无缥缈的希望狼狈挣扎,再到最后在麻木之中彻底沉入了黑暗里。
绝对的黑暗之中,这一切都仿佛漫长地如同永恒。
槐诗忘记了自己要去哪儿,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也忘记了自己是谁。
他好像真得变成了一棵树那样。
感受着根须缓慢又迅速地存存生长,深深地扎根在了泥土之中,无数弯曲地树枝从他失去轮廓的双臂之上生长而出,沾满了地窖之中的每一寸空隙,在泥土和石块之间穿行。
生长。
如是悄无声息地生长。
缓慢又坚决地,向着地面延伸而出,当第一缕嫩芽破土而出的时候,槐诗感觉阳光照耀在自己身上的渺小温暖。
不知为何,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由衷的喜悦。
那是当生命发现自己依旧存在时的甘甜幸福,哪怕这个世界如此残忍,哪怕有虫蚁啃噬着自己的肢体,可他依旧活着,顽强地生长着,拥抱阳光。
合成叶绿素真快乐啊。
他沐浴着阳光,发自内心地如此想到。
至于槐诗……槐诗是谁?
管他呢。
成长快乐~
只要快乐就完事儿了。
于是,忘记了交替的晨昏和日夜,他沉浸在这成长的快乐之中,专注地将无数根须自九地之下扩散。
拨开了泥土,钻破了掩饰,没入了暗河,探入了巢穴,扎根在混凝土和钢筋之间的冰冷城市里。
不知不觉,他的根系已经如同大网一般蔓延出了数百公里,在地下蜿蜒起伏,接入了青秀山之下无数树木链接为一体的根系,又融入了新海之下幽暗的下水道中无数的苔藓之中,又以此为端点,接入了无数繁茂的花草和树木之间。
无数的生命在此汇聚为一体。
合众为一。
无数细碎的颤动交织为澎湃的脉动,无人垂怜的草木们所掀起的细碎动摇重叠在一处时,就形成了仿佛要覆盖整个尘世的低沉轰鸣。
那是无人所能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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