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缓缓行了一礼:“见过贵妃娘娘。”苏吟儿莫明心悸,不知自个儿在期待些什么。“二位请上座,看茶。”景阳宫的茶用的是上好的锈钉子。锈钉子采自烟雨朦胧的南山。每年的烟花三月,接连下过几日的春雨后,南山的春茶会长出新芽。在葱郁的大树下,在低矮的灌木丛中,藏着挂着水滴的鲜嫩的锈钉子。茶女们踩下、晾干,放入地窖里,等到寒冷的冬日再拿出来泡上。泡锈钉子的水也很讲究,得用初冬的 委屈寒冬的天骤然飘起了纷纷扬扬的细雪。细雪儿软绵绵的, 被寒风卷着落在没有枝叶的柿子树上;红红的柿子果实不大,却沉甸甸的,压弯了褐色的枝头, 从蜿蜒的屋檐下伸出一角, 缀在迂回的廊下。阳光穿过嶙峋的树枝,洒在林氏高高挽起的妇人髻上。她背着光, 隐匿在柔和的光晕里,让人看不太真切。这样恍惚的距离, 似乎遥遥不可及, 又似轻轻一拥,便落了苏吟儿这些年的念想。爹爹曾说, 他爱的娘亲年轻时是京城第一美人, 不仅样貌好,还颇有才识, 琴棋书画样样不拉,比他这个大老粗不知强上多少。幸得苏吟儿随了她娘,肤白貌美心思细, 是个眉眼和娘亲分外相似的娇娃娃。苏吟儿缓缓垂下浓密的长睫,大抵猜到了林氏同父亲的关系。那呼之欲出的答案被她深埋在心底,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笑道。“这首词是苏蛮苏副将的爱人所作。”苏吟儿说她自小长在漠北,苏副将待她很是要好。弥留之际,将这首词交于她,让她务必寻到他的爱人。
林氏的身子狠狠一震,软在玲珑椅上, 似是陷入遥远的回忆。片刻后, 她捏着绣满金色牡丹花的绢子, 捂住发疼的心口,默不作声落了许久的泪。她缓缓唱起诗词的后两句。苏吟儿赶紧别过头,慌慌张张地拭去眼角的热泪。是她了,就是她了。苏吟儿忽地明白,为何爹爹深爱着娘亲,却甚少提及,更不许苏吟儿寻娘亲,甚至不惜和苏家一刀两断,也要隐藏女儿苏吟儿的存在。这般关系,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相认的。苏吟儿徐徐走向林氏,执起对方的手,安慰道:“夫人莫要太过伤心,能得一人这些年的挂记,也是极好的。”林氏愈发的泣不成声了,只拥着苏吟儿不断地哭泣,说造化弄人,是她对不起苏副将,是她负了苏副将。她艰难地开口,似是不忍。“他最后可有说些什么?”说了什么?苏吟儿想起那一幕,火辣辣的心尖尖格外地疼。那是一个秋天的黄昏后,夕阳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蔓延。火红色的余晖下,一匹老马迎着落日缓缓走来,背上拖着残留着一口气的爹爹。老马识途,黄昏归家。爹爹满是鲜血的手颤抖着抚摸苏吟儿的头,说,闺女,别哭,爹爹很高兴,爹爹终于可以歇一歇了。在战场上趟过热血的男子,深一句浅一句唱起了不着调的词,将苏吟儿的手交到陆满庭的掌心,直到陆满庭点头,应下会照顾苏吟儿一生一世的承诺,这个满脸络腮胡的男子才笑着闭上了眼。苏吟儿:“他什么也没说,就是不断唱起这首词,唱了好多遍。”林氏紧紧地搂住苏吟儿,两人抱作一团,哭成了泪人儿。哭着哭着,却笑了。林氏抹了把眼泪,“让贵妃娘娘见笑了,陈年往事不该拿出来叨扰贵妃。”她细细地瞧了会苏吟儿,几番挣扎后,终是没忍住,问道,“敢问贵妃娘娘同苏副将是何关系?”苏吟儿小巧的鼻翼更酸涩了。娘亲已嫁做他人妇,有和睦的家庭、乖顺的子女,她不该打搅的。苏吟儿给林氏倒了盏茶,掩下落寞。“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就是邻里,得了他很多照顾。”林氏先是一怔,似不太愿意相信,可终究没再多问,拍拍苏吟儿的手,感慨道。“贵妃娘娘性子好,是个讨喜的,难怪苏副将喜爱,民妇也觉得和娘娘甚是投缘。”两人相拥着说了不少的体己话。苏家在京城虽是大户,但和朝中旁枝错节的复杂关系比起来,委实算不得什么。林氏:“明日郊外祭祖,听说最近常有难民捣乱,娘娘到了郊外还得多加小心。我们在朝中没有其他的势力,唯有贵妃可以仰仗,小女儿就拜托您了。”算起来,苏婕妤不仅是苏吟儿的堂妹,还是她同母异父的妹妹,苏吟儿怎么着也不会委屈着的。最近难民的事闹得整个京城人心惶惶。说起来也是个怪事,没听说哪个偏远之地闹饥荒,怎地突然多了许多难民?这些难民进了城,抢些粮食便罢了,见着富家子女竟毛毛躁躁的、动手动脚的,惹得稍有姿色的女子都不敢出门了。苏吟儿应下,本有意留林氏一起用午膳,奈何林氏说不便叨扰,执意要回府。苏吟儿只好许了。“苏夫人若是有空,可以常来常来宫里看望妹妹。”顺带看看她。林氏笑笑,挽着苏婕妤的手离去。许是有心事,离去的时候好几次回头,哀伤的目光恰好落在苏吟儿的眉眼上。初三的宫里是热闹的,除了许各宫娘娘见娘家人,还请来了京城的戏班子入宫唱戏曲、演皮影戏,难得的一派喜庆欢笑。蜿蜒的廊下,陆满庭着一身深紫色的缎面锦袍,脚踩黑色赤金靴,和同僚们从养心殿出来。正午的阳光很浓,飘飞的白雪落在绘着白莲的灯盏上,打湿了脚下的青石板路。戏园子里唱的正欢,陆满庭驻足停下,侧头望向斜对面的高台。红色的高台上,青衣和花旦着鲜艳华丽的服饰,唱着你侬我侬的柔情蜜意。长袖起伏间,痴痴相望,惹得台下的妃嫔们娇羞连连
传统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