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统统不作数了的,他只是穿着生麻布制的、衣袖领口都不缝边的丧服,呆呆地抬头看着牌位,就这样长长久久地看着,叫看着他的人都在疑心那上面是不是有个桑萝方才叫岑妄这般魂不守舍。于是那些劝说的话转了个弯,便朝王爷那吐露去了,都道:“倒不想世子爷与世子妃情谊这般好,只是还请世子爷节哀顺便,再舍不得世子妃,那也只是个妻子,他日后还会有别的妻子的,三年丧期实在太重了。”燕王记着了这位宾客的名字,回头就告知管家,日后要少与这家人走动。
但燕王自己也犯嘀咕,他私下问王妃:“人还在世时,也不见得他有多珍惜,如今人都没了,他这样做干什么?想精诚所至,感动上苍,赏他一丸后悔药?”尽管王妃再三保证岑妄所说纳妾之言最虚假不过,但燕王对此仍旧颇有微词,很是看不惯。王妃捶了下他,道:“少说两句吧,还不许人家病急乱投医了。”燕王更是困惑不已。同样困惑不已的还有李枕,他看着岑妄面前那小碗白粥,再看看岑妄瘦削憔悴的脸庞,即使岑妄已经与他说过不下十遍了,但不妨碍他依旧觉得离谱。“真打算守孝三年?”岑妄连眼皮都没抬:“嗯。”他一勺勺吃着没滋没味的白粥,让李枕怀疑他的舌头也坏掉了。“那可是三年欸!”“不过是三年不饮酒享乐,不看歌舞听曲,不参加红事,不过年访友,不穿红衣,不剃发刮须罢了,至于娶妻纳妾,更不用说,我没想过。”李枕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岑妄苦笑了下:“只是三年欢娱罢了,和一生相比,真的不算什么。”他眼睑低垂,目光随之落到粥碗里,洁白的碗壁倒映出他的神色,岑妄也该感谢碗壁倒映扭扭曲曲,未将他真实的神色暴露,否则那应当会极其可怜又难看。岑妄道:“至少,我现在还是以她夫君的身份悼念她的。”纵然岑妄此时也无比清楚地明白,这不过是一个聊以慰藉的幻想罢了,可是幻影再虚妄,当它被自己虚拢的手抓握在手里时,岑妄还是不得不感谢幻影愿意垂怜自己。他扶着桌子摇摇晃晃地起来,岑妄在桑萝灵前跪得太久了,这些日子腿脚总有些不利索,王妃看不过眼,嘱咐丫鬟搀扶岑妄,都被岑妄拒了,他宁可歪歪扭扭地往前走,也不想受到任何人的帮助。李枕看不下去了,预计就算顶着要被岑妄吼叫的压力也要追上去把他劝住,但他才抬了个步子,就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王妃拦了下来。李枕不解地看着王妃,王妃叹气道:“你还不了解阿妄的性子吗?这不过是他钻得又一个牛角尖罢了,除非他自己想开了,否则你阻止不了他的。既然他心里不高兴,就由他胡来吧。”李枕听了这话更是不解,这样荒唐的事和牛角尖有什么关系呢?岑妄出了府门,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往哪去,他只是下意识想避开人群,便这样一路往前走,走啊走的,就出了府门,可是望着眼前宽阔的康庄大道,他却忽然失了方向,跌足坐在了台阶上。即使在答应送桑萝离开的那一刻,岑妄便清楚天地广大,他与桑萝恐是无缘再见,可是直到他走出了府,面对这样一条可以并行两辆马车的大道时,他才像是个知觉总是慢几拍的人般,终于再这刻感受到了什么痛彻心扉。他缓慢地意识到了这一次的放手意味着什么。不仅仅是亲手把桑萝送到另一个男人那边这样的简单,而是这人间存在这样多四通八达的路,可每一条都是让他和桑萝渐行渐远。从此以后,桑萝的每一份欢喜,每一次的悲伤与他再也没有关系。洞房花烛的喜悦,初为人父人母的青涩,每年除夕并肩看烟火的默契,都与他没有关系。每一次为不听话的儿女发愁,每一次病床前的关照,每一次分离前的担忧,也与他没有关系。桑萝的每一根白发,每一缕皱纹,每一颗摇晃的牙齿,也和他没有关系。他或许这辈子都没办法和桑萝说,当这辈子他猜出来他获命运垂怜,有一次扭转命运的机会时,他已经雀跃得想好了该怎样与桑萝白头。他想过他该如何在桑萝抱怨又长了根白发时,他轻手轻脚地帮她拔掉,然后打结,丢出家门外,回来还要把自己的白发扒出来给桑萝看,告诉她,没关系,在苍老这条路上,他走得比她快些,他总能为桑萝把这条路淌平。他会夸赞桑萝的每一根蛀牙,会仔细地收集她掉落的牙齿,然后把上牙扔到床底,下牙扔到屋顶,然后告诉桑萝,这不过是她的又一次长大罢了,不必惊慌。他还会提前叮嘱厨娘把菜炖得软烂,别让桑萝再跟他一样,不小心崩了牙齿,也会从亲身试过的几十家铺子里,挑出最尽心的一家给桑萝定制拐杖。可是这一切都与他没了关系。有另外一个人会代替他参与进桑萝的生命里,陪她做完这一切的事。他与她,再一次回到了上一辈子的陌路。又或许,他与她,无论命运的□□怎么拨,都注定是有缘无份。又或许,连那点缘都是他强求来的,其实根本是无缘无份,只是他一直不肯承认罢了。也怪不得王妃要说他在钻牛角尖,当一个人意识到一个本就不该属于他的宝藏要从他的手里逃脱时,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宝藏挽留在手里就成了他唯一的执念。可是宝藏注定还是要离开的,岑妄再不愿意,眼前的马路也会送宝藏离开。迎着风,岑妄终于又哭又笑起来,哭声呜咽,笑声失控,呜咽与失控交缠在一起,就成了疯癫。那些门子站在一处,面面相觑地盯着岑妄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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