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怯生的似乎被养废的孩子,直到等到岑妄与她的婚约结束,她的成长期结束,慢慢地显露出嫡女的气度来。而且这中间的度她还要拿捏好,不能一下子用力过猛,否则反而能让桑夫人与桑芙得意起来。这有些难,但还要试试。桑萝向教养嬷嬷走去。这边燕王与燕王妃也在谈论桑萝。燕王确实有些犹豫,但被燕王妃一句话打消了念头,她道:“我当年比阿萝还不如呢,如今不也当主母当得很出色?”燕王妃当年还是和桑萝不同,她是皮,皮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当初她和燕王初见,她误以为燕王是个贼子,竟然把他摁在地上打了一顿。后来他们成婚,燕王在床上还特意先和她说好,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不能动手打我……现在想想,皮成野狗的燕王妃如今也挑起了王府的大梁,无论怎么看,桑萝都比她更显得孺子可教些,所以燕王妃可以,桑萝也当可以。燕王想了想,道:“你说得也是,这个丫头还是有些聪明的,而且难得目光很纯净,不然,我此时该说她心机重了。”其实这件事很容易想明白,桑夫人那般凶残,若桑萝当真如她今日表现的那般,柔弱可怜一朵小白花,有什么错先往自己身上找,不说别的,精神绝对已经被磋磨得不正常。可她今天做的每件事都很有条理,让丫鬟跑出来,明面上是拉救兵,其实是告状,后来她们主仆两人也配合得很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她的丫鬟举的例子,毕竟一朵柔弱可怜小白花,怎么可能干得出半夜翻出院墙去捡树枝的事。大约她们不是没想找过其他的例子,可是唯有这个例子能陪着那双手给人极大的冲击震撼,所以才选了这个。可这恰恰从侧面证明了点,那就是正因为桑萝从未放弃过抗争,一直都不逆来顺受,所以她们才找不出其他的例子。一个人处在被长期打压的环境中,还没有被抑制住心性,没有丧失反抗的勇气,那种性格里的韧性本就是值得颂扬的。何况燕王并不讨厌这种小心思,小手段,人若没有点小聪明,又该怎么艰难求生下来。再说了,桑萝并没有添油加醋,她只是制造了一个机会,让他们看清她身处的困境与苦难而已。燕王妃道:“可你儿子还没死心,说宴席那日会让我明白阿萝也不愿嫁给他。”燕王皱眉道:“阿妄还胡闹着?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由不得他胡来。何况这婚约早就定下了,难道他想让我做个背信弃义之人?”燕王妃倒是犹豫了下:“可阿萝当真不想呢?”燕王道:“我们素日都在锦端,没有见过面,她好好的,为何会不想嫁到我们家?”燕王妃怔了下,仔细琢磨着,也回过味来:“你说,会不会是因为那徐氏在阿萝耳边说过一些我们的家的坏话?”燕王接口道:“但也确实是阿妄做事浪荡糊涂,才能把那些坏话给坐实了。”燕王说的自然是岑妄把宝珠带回来的事,无论他是出于什么善心,可是婚约在即,他去了红袖阁带回一个妓子来,这种事够在街头巷口嚼很久的了,桑萝作为他的未婚妻,难免不会伤心失望。燕王妃道:“也是哦,届时我会好好与阿萝解释的,等以后她嫁进来,也就知道阿妄的为人了。”然而桑萝对这些事仍然一无所知。她在府里和教养嬷嬷学习了三天,很快就到了去王府参加宴席的日子。桑萝穿着鹅黄色织锦春衫,散花百褶裙,长发用那敷着金粉的铁制钗子挽出个斜髻来,垂下一对银累丝耳坠,手腕上松松地戴着同样敷着金粉的铁环来。桑至是男人,与这些上总是生疏的,在垂花门处见着桑萝这身装扮,皱了皱眉头:“太素净了,等姨娘到了后,让她带你裁几身一身,买点首饰。”桑萝微笑着扶了扶金钗,道:“母亲给的金钗与金镯已经很贵重了,女儿还怕年纪小,压不住呢。”桑至粗粗地扫了眼,男人到底疏于此,没看出什么,只道:“她既然送你了,你拿着就是了。等日后你出阁,你母亲的嫁妆也是你的,你该学着该如何装扮自己。”桑萝低头道了声是。桑至骑马,桑萝坐车,他们很快到了桑府,直到此时,桑萝才意识到这次宴席的宾客有多少多,又有多贵气。王府马车络绎不绝,她匆匆望了眼,就看到上面挂着晋阳长公主,国公府,首辅……桑萝收回眼,手有些麻,她告诉自己不要多想,燕王的地位在那,自然是往来无白衣了,而且在这样的地方表演一出,徐氏和桑芙这辈子就真的别想起来了,她也能把失去的名声挣回来。可是……她轻咬了下唇。还来不及等她想清楚,马车便停了,她下车去。今日是女宾的宴席,桑至来是为了找燕王,于是只吩咐了她几句就走了,任着王府的下人把桑萝带进去。但桑萝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大对劲,然后她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高束马尾,发梢永远肆意地飘扬着,岑妄正双手抱胸斜倚在假山侧,悍腰掐出的腰身又细又韧,像是薄薄的但又锋利至极的刀刃。桑萝慢慢停下脚步,那带路的仆从冲她一福礼,就退下来了。桑萝来不及生气,这本就是别人的地盘,她只能听任对方的安排,即使要见不想见的人。岑妄听到动静,就转过身来。现在的他还年轻,还没有经历过变故,所以那眉眼里还润着少年意气,并不如之后那般阴沉冰冷。可是那又如何。前世桑萝不是没有期待过能嫁给岑妄的,她在桑府过得不如意,自然免不了把希望寄托到婚姻上,她总觉得只要嫁给岑妄,就能脱离出桑府的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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