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了闭眼,复叹息一声,平静道:“我不曾要你帮忙,你只管回去罢。”
这话虽是拒绝,可语气不复平日里刚硬。裴慎心中狂喜,却又怕自己再有动作,反倒毁了今日成果,便只管小意道:“也好,你既无事,我这便回去。”
说罢,握着她一双柔荑,细细叮嘱:“你若有事,只管遣人来寻我。千难万险的,我都替你去做。”
这般肉麻的话,裴慎往日里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的,可这会儿夜色幽静,四下无人,他只觉有了希望,心里正热,想也不想便出了口。
甫一出口,裴慎只觉耳根发热,偷觑了她两眼,见沈澜似乎并没看见,一时觉得保住了颜面,一时又可惜起来,竟浪费了博她怜惜的好时机。
沈澜哪里知道他心思这般复杂,闻言也是心中一软,摇摇头道:“你不必替我做什么,但凡我有个万一,你替我照顾好潮生便是。”
裴慎最听不得她咒自己,心中生恼,斥道:“你浑说什么!我怎会让你出事!”
沈澜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怔,复又一笑了之。她前头四年多的风霜雨雪,都是裴慎带来的。
偏偏这人又救过她一命。
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见她轻笑着,神色也淡淡的,裴慎也不知怎的,心里发慌,下意识使了劲儿去握她的一双玉手。
沈澜吃痛,瞪了他一眼,又挣脱双手:“你且回去罢。”
她人生得俏,眉眼含情,自觉含怒瞪了人一眼,实则在裴慎看来,那眼神似瞪还嗔。裴慎本就心里热乎,被她嗔一眼,这会儿只觉骨头都酥了半两,止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见他不动,沈澜蹙眉催促道:“你速速离去。”
气氛正好呢,难得她愿意和自己平心静气地好生说上几句,裴慎哪里舍得离开。
可他今夜得了沈澜几分好脸色,这会儿格外珍惜,也不敢再多言,生怕又惹她生气。便低低叹息一声:“我走了。”说罢,转身离去。
沈澜望着他一步一步往门外走去,月色铺陈,满地霜白,衬得他肩宽背阔,好不英挺。
“等等。”沈澜出声道。
裴慎心头一喜,只以为她有意挽留自己。心里痒的厉害,转身时却已摆上一脸正经:“怎么了?”
沈澜定定看他两眼,忽而出声道:“你可曾听闻《财货疏》?”
这几日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个,沈澜听见了,也不甚奇怪。裴慎便温声道:“自然知道。这东西先在南京起来,短短七八日的功夫,传遍两京十三省。”
沈澜正色道:“你可知此疏乃何人所作?”
裴慎摇摇头。
连他也不知道,沈澜蹙眉道:“这东西既首发南京,倒像是为了能在朝中扳倒矿监税使所作。偏偏又直指昏君无道,似是在直刺君过。可我总觉得,解释成为了……做铺垫也可以。”
她只将造反两个字含糊过去,裴慎离得近,听见了,却觉一惊。
没料到沈澜竟会有这般敏锐度。况且寻常人可不会胆大包天到张口闭口造反谋逆,甚至想都想不到这一条。他心中生疑,沈澜真的是瘦马出身吗?
他起了疑心,却又面不改色道:“今年年末便是京察。朝中党争不休,伪造揭帖、书信、传单、私书,本就是常用手段。各党借此机会相互倾轧,相互构陷,又有何好惊诧的?”
沈澜瞥他一眼,想起裴慎高居庙堂,他所得到的信息准确度更高,或许党争的可能性更大些。
“或许罢。雾里看花,隐隐绰绰,不知何人布置,更不知意欲何为。”说罢,沈澜叹息道:“我不过是觉得这天下越发乱了。”
裴慎笑道:“莫忧心,我总会护住你的。”
疏疏月光下,他神色清朗,扬眉之时,锋芒毕露。沈澜恍惚片刻,敛下眼睑,淡淡道:“你回去罢。日后也不必上门。”
若放在以往,得了这句不必上门,只怕他又要恼恨交加,可连“你我之间绝无可能”这种话,裴慎都捱住了。这会儿再听她说什么不必上门,只觉宛如清风拂面,半分都不在乎了。
况且自己生了半个月闷气,她倒好,日子逍遥得很。裴慎便已确定,生气无用。
反正她也不在乎自己。
裴慎心里发酸,却当自己没听见,只管叮嘱道:“若有事,遣人来寻我。”说罢,推门离去。
室内再度安静下来,只余下月华皎皎,满室清辉。沈澜枯坐半晌,复点了一盏孤灯,推窗望去。
却见星月渐隐,墨云团絮。夜色漆黑如浓墨,似是要下雨一般。
第二日一大早,外头果真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沈澜起身,推窗望去,只见一帘细雨里,健妇刘婆子撑着伞,慌忙赶来。
春鹃和秋鸢带着潮生一同去了洞庭湖,府中再无一个年轻的丫鬟,只剩下七八个健妇。
“夫人恕罪,我原想着今日要早起来着,也不怎的,竟睡过头了。”说罢,刘婆子将铜盆搁在榉木灵芝头面盆架上。又揉揉后脖颈,只觉自己后颈酸麻,也不知是不是落枕了。
沈澜暗骂
传统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