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词古里古怪,但裴慎还是听懂了。听懂的那一刻,他面色阴沉难当。
沈澜不愿成婚,若选择尊重她的意见,那便不能成婚。裴慎哪里肯答应?!可若不尊重她,强要她成婚,这岂不是又被她说中,自己一辈子都给不了她尊重。
裴慎惊觉自己被绕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沈澜嗤笑:“寻常人知道我不愿意,纠缠一阵也就罢了。可你不同,你这人性子看似温文,实则秉性执拗,凡你想要的,千难万难你都要到手。”
“我说我不愿成婚,你是决计不肯答应的。只这一条,就意味着你这辈子都学不会尊重我。”
不是她不愿意与裴慎分说原因,而是她清楚的知道,说了也无用。
沈澜说到这里,已觉无趣。便叹息一声道:“前程往事,俱是旧怨。早早放下罢。”
怎么可能放下呢?裴慎看似面不改色,实则牙关紧咬,几乎要攥裂手中扇骨。
“我今日与你说这么多,不过是因为潮生。你是他的父亲,往后你自然可以来探望潮生。”
“只是我希望你知道,你我之间是不可能的。”
这一句话,令裴慎一颗心,活像是在荆棘林里滚了一遭,密密匝匝的伤口,血淋淋的,疼得厉害。
裴慎微微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往门上靠了靠。良久,他方才开口,哑声道:“你既是为了潮生说得这番话。又为何不能为了潮生,与我成婚呢?”
沈澜摇摇头。
“我先是沈澜,然后才是沈潮生的母亲。”
第87章
自那一日见面后, 裴慎已有大半个月未来, 沈澜全当他死心了,再不提此人, 只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
这一日, 已是五月初三,仲夏时节,榴花初绽, 芍药正浓。
沈澜闲来无事, 正翻阅《东轩笔录》, 方看了没一会儿,略一抬头, 却见坐在竹报平安绒毛线毯上的潮生扔下手中积木,巴巴地望着她。
临近端午, 本该是任潮生四处作耍的时节, 偏偏上一任矿监税使的余波还未过去,新任矿监税使邓庚前天已到达。
还不知道这邓庚是个什么脾性, 沈澜哪里敢放潮生出去?便笑盈盈地冲潮生招了招手:“潮生,五月初五是端午,初七是你生辰,可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潮生起身,一边冲着沈澜走去,一边认真想。半晌,扑在沈澜身上:“没有什么想要的。”
沈澜颇有些为难。潮生衣食不缺,玩具也不缺,若要寻个他喜欢的, 实在有些困难。
“既然如此, 初七那一日, 恰好连着端午,街上必有庙会,娘带你去玩,可好?”只玩一日,小心些,应当无碍。
潮生点点头,兴奋地脸颊通红,一叠声道:“娘,娘,你最好了。”
沈澜这些年对他的撒娇抵抗性很高了,便抱着他坐在案前,指点着他一字一句地认读。
彼时轩窗四敞,金光浮跃,案上红漆盘内梅子紫、樱桃红,旁有翠竹绿柳,叶色攒青。
酒好花新,夏晴人静。
裴慎却没有沈澜那般悠闲好兴致,他坐在螭龙纹倚板圈椅上,面前刀子牙灵芝纹翘头案上堆积着大量的书信、奏报,几乎占满了小半张翘头案。
裴慎取了三封奏报摊开在案上。
一份是兵部侍郎弹劾魏国公及其世子拥兵自重,一份陕西巡案赵秉请求罢免矿监税使,一份是税使杨容弹劾云南巡抚刘平、指挥贺训办事不力,役使军卒,几至激起民变。
赫然与皇帝案上的三份奏折一模一样。
裴慎慢条斯理地看了看,只将前两份无用的奏折扔进火盆里,火苗舔噬,纸张即刻焚烧殆尽。
他细细看起了第三封奏折。半晌,冷声道:“云南要兵变了。”说罢,便将奏折递给了石经纶。
石经纶一看,只觉这折子当真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他恨恨骂道:“杨容这阉狗,强行索贿,四处扬言要尽捕官吏,私设公堂,无故鞭笞将帅,如今竟还敢上折弹劾!”
裴慎淡淡道:“西南一地军卒本就悍勇,杨容闹腾的天怒人怨,兵变只在旦夕之间。”
“何止是云南啊。”石经纶叹息道:“福建巡抚袁道被矿监税使无故扣留于衙内长达半月。安徽凤阳县令吕衍为避祸远逃至扬州,云南巡案夏高明被木枷示众……”
“这还只是南方,财货稍多些。北边兵灾、旱灾、水灾轮着来,本就疮痍满目,太监们为了搜刮财货闹腾得更为惨烈。”
“陕西县丞敖文林被新任的矿监税使梁武生生杖责致死。建雄县知县未曾迎接矿监税使,其麾下典史谭正臣被凌辱致死。山西大同知府因弹劾矿税,被矿使裘用修逼迫,自缢身亡,祸延族人……”
官吏都如此,底下的百姓更不消说。
裴慎安安静静的听着,复又取了一封南京翰林院好友赵圭送来的书信。
这信只消一摸便知道,纸面凹凸不平,厚薄不均,这是还魂纸,由废纸重铸,价格低廉。
朝中薪俸最开始是半俸,如今已然停发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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