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黑洞洞的眼,暗里瞟那管家一眼,回身取来一沓纸钱捧给玉朴,“二老爷请烧纸。”
玉朴接过,撩了衣裳跪到灵前。身后几人也跟着跪下,有老有少,多为女人。其中一位年轻妇人最为打眼,大约年长月贞几岁,净妆素缎,却遮不住一副妍姿艳容。
比及烧完纸上过香,玉朴叫了管家到后头内室说话。那年轻妇人便笑着上前与月贞搭腔,“你就是春天渠大爷新娶的奶奶?娘家姓章,是叫月贞?”
“是。”月贞不知其身份,不好随意称呼,只点了点头。
妇人拈着袖口腼腆一笑,“渠大爷成亲前头就有家书到京,可惜那会我刚生产不久,孩儿又有些先天体弱,老爷官中也有事忙,没能赶回家来贺你的喜。我是京里的四姨娘,娘家姓唐。给你带了些礼,方才下车匆忙,还在马车上搁着没来得及卸,回头叫丫头给你送到屋里去。”
前头就听说过二老爷在京娶了几房小妾,想不到还有相见一日。月贞只半福了个身,不好显得太热络,恐怕传到霜太太耳朵里,招她不快。
她淡淡笑着,只称呼她,“唐姨娘,您客气。”
唐姨娘见她并不十分表现得熟稔,略微尴尬地默了须臾。紧着她回身,接过奶母怀里抱的个不足周岁的孩子,“虔哥,这是你贞大嫂嫂,快叫嫂嫂。”
那孩子果然跟着喊了声“嫂嫂”,还算清晰明了。月贞大惊,握起他的小手,“他还不瞒周岁吧,竟然讲得这样清楚。”
唐姨娘羞赧里透出一股骄傲,“正月里满周岁。他说话早,如今扶着东西也勉强能站起来。京里那些人都说他开智早,是个神童。嗨,依我看,不过是他们奉承的话,哪里当得真。”
显然二老爷是当真的,否则也不必千里迢迢带着回来认祖归宗。
可月贞不大喜欢孩子,凭他什么神童鬼童,她都是漠不关心,只随口附和,“都这样说,那必定是真的,姨娘大福。”
说话间,玉朴由内室踅出来,唐姨娘忙将孩子递回给奶母,走到他身后跟着,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出了灵堂。
月贞将人送至廊下,赶上琴太太屋里的丫头来叫,便整理衣裙往那屋里回话。
因为停灵至尾,宾客零落,琴太太得已喘息。晨起打点好回雨关厢的细软,现下得空歪在榻上,笑着招呼月贞在对榻坐,“你见着二老爷了?”
“才刚见着了,二老爷领着四姨娘与小虔哥到灵前给咱们老爷烧纸。”
闻言琴太太立时来了精神,撑坐起来,“那四姨娘果真跟着回来了?相貌如何?”
那副笑脸俨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也不知她到底是想瞧霜太太的笑话还是四姨娘的笑话,想来谁的笑话都好,总之是别人的麻烦,不是她的。
月贞想了想,掂度着词句,“倒是年轻,相貌嚜,还算有几分姿色。”
“比你姨妈如何?”
这么问,大约是想瞧霜太太的笑话了。月贞支支吾吾,有些不好说,“总归是要比霜姨妈年轻,瞧着比我大不了两岁。”
琴太太笑着瘪嘴,“那是自然了,不年轻,你二老爷娶她做什么,娶妾娶色,没听说男人纳妾,专找那些老帮菜的。肯定身段也是比你姨妈好得多了。那孩子呢?”
“孩子还小呢。”
大老爷走了一个月,这宅里就剩了琴太太是名正言顺的当家人。她的人生算是迎来了空前的小圆满,有道是月满则亏,心里不免有点空。于是她靠着刺探到的这一点新闻,在榻上展开无尽的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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